可眼下,明明应该在山上忙着科仪事项的韩南郡却穿着白体恤牛仔裤,抱着一个小瓷罐,背着一个双肩黑色背包,站在山脚下,看着山上密密麻麻的游客人影。
神情是少见的冷漠肃穆。
瓷罐里是他师父的骨灰,背包里是好不容易从师伯手中抢回来的法鞭和几件可怜巴巴的换洗衣裳。
他连自己的道袍都没能拿回来。
短短一个星期内,师父暴病,枕下还有师伯林聪的八字。明明是铁证如山的替死,却被掌门判定为巧合而不了了之。
师父尸骨未寒,棺椁还在灵堂里,法器却已被瓜分干净。
韩南郡这才明白,为何师父在弥留之际告诉他赶快下山。
因为青山宗,已经容不下他们师徒了。
四月开春的朱雀山,风刮得比任何时候都刺骨寒冷一些。
韩南郡垂眸,看了眼自己怀里的瓷罐——这段时间他每日都点了招魂香,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老头到底是去投胎了,还是被拘了魂?
韩南郡叹口气,小声说道:“老头,我下山了,你那些法器我只拿回来一个法鞭。你别担心,我肯定会给你讨个公道回来的。”
韩南郡从十岁被林岳带上山,入青山宗十三年来刻苦学道,如今却孤身一人,被迫下山。
朱雀山上人来人往,青山宗门前摩肩接踵。
韩南郡背对高山人群,在烈阳暖日下,捧着师父林岳的骨灰,一路向前。
……
韩南郡打了个车到了朱雀山机场。
他师父原先云游四方的时候,在沪都认识了现在沪都道术分学会的会长邹云,两人年龄相仿,交情甚好。林岳快不行的时候给邹云打了电话,把自己唯一的宝贝徒弟托付给了他。
韩南郡原先和林岳去沪都出过一趟单子,认识邹老爷子,也很敬佩老前辈。现在他突遭变故,也只能先行投奔老爷子,准备先在业内站稳脚跟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毕竟修道这么多年,他还没有自己立起来。
韩南郡坐在登机口旁的椅子上,看着他师父的骨灰出神。
突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韩南郡抬头,对上了一个白净的娃娃脸,双眼带笑地正看着自己。这人面相瞧着极好,是个年少坎坷但有后福,能遇贵人的命。
但是韩南郡却面露疑惑,他不曾见过这人。
娃娃脸却一脸自来熟地坐到了他身边,“哥们儿,遇事儿了?”
韩南郡不知道来人何意,只是看着他。
娃娃脸暗暗挑眉,颇有自信地自报家门道:“我是寇元,茅山派第四十代嫡传弟子,今日相遇即是缘,我可为你解惑答疑一番。”
韩南郡讶异了一下,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他去年刚刚和师父一起去过苏都的茅山,可是从来没见过这等“第四十代嫡传弟子”。茅山派是家传不假,但是分支极多,从来不搞“嫡传”这种会让大族不和的说法。
他这是遇上骗子了?
韩南郡一脸“你赶紧走吧”的表情看着娃娃脸。
但寇元不急不躁,显然是老手了,他云淡风轻地说道:“你黑气绕身,手捧亲人骨灰,人生已处大变故之处。”
韩南郡继续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寇元。
寇元只当他是不信这些,继续说道:“哥们儿,不是我唬你,今晚你可就有血光之灾了。”
韩南郡还没说话呢,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大妈倒是有些着急了,扒拉着韩南郡,说道:“诶小伙子啊,我跟你说,这些必须要信的呀。不是我们这些老人搞迷信的呀,这些大师很灵的!我儿媳妇结婚三年没怀上,去年我来了一趟朱雀山,我回去儿媳妇就怀上啦!灵的呢!我今年专门回来还愿的呀!这大师看起来虽然年轻,听起来是有几分本事的呀,你得感谢大师的呀!”
韩南郡张了张嘴,半晌后又闭上了,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脑袋瓜子还被大妈一口一个“的呀”砸得嗡嗡响。
他是个一向嘴笨的,所以话少,也不爱说。
寇元一副世外高人,拯救苍生疾苦的样子跟韩南郡和周围看热闹的人说道:“哥们儿,你怀里抱的是不是骨灰?”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听这个,立马稍微离韩南郡远了一些,神情有些忌讳的样子。
那大妈倒是个胆子大的,还往前凑了凑,有些奇怪,“这不是骨灰吧,不都是用瓷罐装的骨灰吗?这是个石头罐子啊,瞧着还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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