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故意说道:“殿下,我可是您的救命恩人呢,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您觉得呢。”
本以为这话能骗祁温良少说两句,还能顺便堵得祁子安不痛快。
没想到祁子安不屑地说道:“我的事全都告诉皇兄了,你就别抢我的功劳了,离我们远点吧。哼,狐狸精!”
梁浅真没想到,祁子安竟然已经说出了他真身的身份,祁温良也处之淡然。
回想到那个仍旧怕得不行的小宫女,梁浅表示:酸了酸了
一辆马车上,有两个“人”并不是人,所以也不讲什么尊卑了。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的,很快就回到了王府。
巧了,王府门口有个人正转来转去,似乎等着见祁子安。
“钟寒?他怎么来了?”祁子安也有些不解。
“前两日就说有事求你,但又不方便去找你,看起来挺急,这两天都会来王府。”梁浅解释道。
祁子安知道,钟寒从不轻易不求人,如今已经求上门来了,想必是很重要的事。
所以他也不拖着,立刻下了马车。
“求殿下帮我救一个人,若您愿意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皇上一定愿意饶他一命的。”一看见祁子安,钟寒立刻跪下说道。
他甚至都等不及进屋,看来是真的非常急切。
祁温良撩开马车的车帘看了一眼,祁子安立刻说:“先进府吧。”
说完他扶起钟寒,边走边问:“你要救谁?”
这段时间京城遭殃的人不少,就连外放的官员也受了波及,祁子安一时间还真想不到钟寒这么急切是为了救谁。
“求殿下救沈泽深!”说完他又立刻改了口,“是沈思立。他一个月前刚好及冠,取了表字,我忘了您还不知道。”
“原来是表弟啊!”祁温良不由得感叹,“巧了,我就是专程回来给他求情的。只是没想到,我这个有血缘关系的表哥都还不知道他取了什么字,你却很清楚。”
祁温良并不是牙尖的人,调侃了一句就没借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反倒是说:“正好我已经回来了,不如先去看看他。本来打算明日再去的,但看你这么着急,我也怕他出事了。”
此时此刻,被关押在牢房里的沈思立,其实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狼狈。
他正动用自己不太聪明的小脑瓜,为自己想一套足够打动祁温良的说词。
是的,他知道祁温良会来看他,因为他不是第一次被关进在这个牢房里了。
他重生的时间不算早,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
但他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改变了很多事情。
至少这一辈子的他,没触犯上辈子所犯的,最致命的三点。
他没有为了那个不值得的人,背叛自己的家族。
所以,他没有自寻死路地去给献王递一些“献王根本不需要”的沈家内幕。
他没有卷进朝堂间的党派之争,也没有收受贿赂。
另外,他倾尽了所有财产,将父亲挪用的亏空补了大半。
按照祁朝的律法,剩下的数额已经罪不至死了。
接下来就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他不停地叮嘱自己:“只要能够打动太子殿下,我们一家就还有一线生机。”
他将该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好像是狱卒要拦着什么人,却又不敢拦。
不一会儿,他正惦记着的太子殿下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完了完了!”沈思立当时就傻了,“我台词还没背好呢!”
他很想问一句“怎么您来得比上辈子早啊”,但还没问出口,身体就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发抖。
他突然意识到,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自己始终还是害怕这样的场景。
地牢阴暗潮湿的环境,锁链上斑驳的锈迹,密闭空间里难闻的气味,还有始终保持微笑的祁温良。
这都是他畏惧的东西。
这是他永远都逃不开的噩梦,是他恐惧的源头,是宣判他死亡的钟声。
上辈子的时候,祁温良也来看过他。
那时他以为祁温良一定会救他,以为祁温良很稀罕他这个表弟。
所以他一见了祁温良,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以为自己越惨越能打动人。
可祁温良的担忧只是单纯的面带担忧,心里根本不为所动,甚至嫌恶得很。
那时祁温良说,自己也没办法,只能求皇帝宽宥些时间,回头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一转头,沈思立就收到了秋后处斩的结果。
他每日在牢里又惊又惧,活得还不如一只家畜,还没等到秋天,祁温良又来了。
祁温良说,皇帝已经死了,你的命在我手里了。
沈思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见祁温良说:“可是我也不想你活。”
沈思立不信,大叫着说皇后姨母一定会救我。
祁温良只笑着摇了摇头。
他似乎真的没什么要紧事,很是悠闲,还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等沈思立哭到哭不出来。
等沈思立终于闭嘴了,他才开始闲话家常:“前两日我去给母后请安,恰巧碰到母后修剪花枝。那一盆山茶她可喜欢了,可她拿着剪子,一只一只地剪掉了很多小枝桠,有的上面都长花苞了。”
“母后跟我说……”祁温良站起来走到沈思立面前,“如果这些横生的枝桠如果不剪掉的话,这一株山茶就会越长越丑,那它就废了!”
沈思立瞬间就懂了祁温良的意思。
愚钝荒唐二十来年,他从没有这么聪明过。
可他希望自己没听懂,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骗自己说,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祁温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他是那么残忍,是那么有耐心,以至于可以慢慢地向沈思立一一列举他曾经做过的错事。
他把沈思立的每一个错误都说得那么清楚,说得那么明晰。
以至于沈思立非常清楚地了解到,自己得到今天这样的结果,谁都怪不了。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沈思立本人。
祁温良让他清醒了过来。
是的,祁温良从来没有骂过他没有打过他,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句重话。
但这样的祁温良,非常强势地成了他生命中的阴影。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在犯了无法挽回的错之后清醒过来。
沈思立不哭了,也不闹了,开始默默等待自己的死刑。
在等待秋后处斩的那段日子里,他每一天都在反思,每一天都在后悔。
他过去做过的每一件错事,他都把它拎出来反复折磨自己。
折磨自己,是对活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
可他没有办法停下来。
因为他已经清醒了。
因为曾经的浑浑噩噩导致了恶果,所以现在即使觉得清醒痛苦,他也不敢再不清醒。
因为曾经觉得什么都是应该的,所以现在才猛然发觉,自己无意间做了多少不该的事。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
以至于上刑场的那一天,沈思立没有感到畏惧,而是感到解脱。
临死前,他突然想: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我一定改。
都该,全部改。
我已经知错了。
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神奇。
沈思立许了一个自觉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愿望却成真了。
当他再醒过来时,时间回到了死前一年。
他和钟寒的纠葛还没开始,贪腐案还没查到自家头上,虽然已经犯下了一些错误,但一切都还有补救的机会。
现在,时间前进到了这个重要的节点。
祁温良再次站到他面前,在这个他感觉待了一辈子的地方。
这是关键的时候了。
可如此关键的时刻,那些早就盘算了一百遍的话却说不出口。
祁温良站在沈思立面前,见他呆愣愣地,心想这孩子怎么有点傻。
不过傻气总比嚣张跋扈好,祁温良觉得他还可以抢救一下。
“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吧,我会打点好那几个狱卒,不会让你吃苦头的。”
“到底怎么处置你,我也拿不了注意,不过我会去求父皇网开一面的,你不用担心。”
祁温良说这话,本意是安慰他。
可听在沈思立耳里,却起了反作用。
他害怕极了。
因为上辈子的祁温良也是这样说的。
一字不差。
他有些悲哀地想: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吗?
祁温良还有些头晕,见他不说话,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转身打算离开。
还没走两步,他就听见沈思立大喊一声:“等一下!”
等一下!我找到自己的一线生机了。
沈思立突然想起来,上辈子祁温良最后一次去看他时,祁温良的贴身护卫说了什么。
因为当时的沈思立已经必死无疑,所以祁温良也没避着他。
沈思立知道,那是一件祁温良查了许久的事。
如果自己让他提前一年查到,那就算是功。
等待别人的心软是不可取的。
只有提供相应的价值,才可以获取等同回报资格。
他叫祁温良等一等,然后说:“城南柳巷一百三十七号,住了一个十多年前被放出宫的宫女,她能告诉你一件你想知道的事情。”
祁温良突然觉得,这个表弟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啊。
他似乎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聪明一些。
祁温良回头问道:“我想知道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你需要这个消息。”沈思立看着祁温良,眼里没有哀求,也没有惊恐,反倒满眼都是赌一把。
“我获知这个消息的途径非常荒诞,现在讲给你听,你肯定理解不了。但是再过一年,这个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相信的。那时我的经历就不算奇怪了。”
“所以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消息的来源,如果一年之后你还想知道,我一定如实告知。”
祁温良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赌一把。如果这是一个有用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保你一命。”
“殿下,你说错了。是我和我父母一家三口的命。”沈思立纠正道。
祁温良有点欣赏地点点头:“我说到做到!”
离开天牢之后,他很快回了东宫。
沈思立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祁温良从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墨柏不在,他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紫杏。
紫杏办事也非常利落,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就悄悄绑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按照祁朝的规矩,宫女二十五放出宫。
十多年前放出去的人,现在确实该是这个年龄。
宫女被揭开眼罩,屋子里的光晃得她一眯眼。
她正准备大声呼喊,却又突然收了声。
她看见了自己面前的祁温良。
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山匪。
宫女毕竟在皇宫里呆过一段时间,自然能根据屋内的摆设判断眼前人的身份。
虽然无法精确地估计,但好歹心里有个数。
她简单看了一圈之后,立刻磕了个头,“不知贵人找奴婢所谓何事?”
“你倒是聪明,也不问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贵人不是恶人。”
婢女又磕了个头说道:“您身后那书柜,是上等的黄花梨;您面前的桌案,是金丝楠。奴婢在宫里当了十多年的差,虽然只配给人抹桌子,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能用这样的东西,您必定是贵人。”
“贵人找奴婢自然有贵人的道理,贵人悄悄了找奴婢,那奴婢也不敢问贵人的姓名。但凡奴婢知道的,知无不言。”
“哎呀,”祁温良在心里感叹,“皇宫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就算是生存在边缘地带的宫女,想要活着离开这个地方,也必须活成人精。”
祁温良不跟她绕弯子,直接说道:“我的名字报了也无妨。我姓祁,字温良,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这要是换了别人,敢说出名字,应该就是笃定这宫女再也出不了这屋子。
可当祁温良说出这话,那个这个曾经的宫女却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祁温良的“温良”二字可不是说说而已。
他的各种事迹,可是连她这个已经离宫多年的宫女都知道不少。
所以说,人的对外形象是非常重要的。
宫女权衡利益,终于开口说道:“奴婢知道一件事,您一定想听。”
“天召三年正月十五,奴婢偷溜出宫,晚间偷偷溜回来时,撞见了一庄交易。”
“有人运一个孩子进宫。”
“在宫外送人的那个女人,奴婢不认识,但看样子没当过宫女。在宫内接应的那个人戴着斗篷,奴婢也没看见。但她身上的衣服是上好的料子,看样子是某个宫的大宫女。绝不是负责人员采买的宫女。”
祁温良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不正是自己在查的身世之谜吗?
可是时间不对。
“天召三年正月,你是不是记错了?”
“这么大的事,奴婢怎么敢记错?”宫女回道,“那时奴婢在皇宫的最外层做一些扫洒的粗活,时不时就会偷溜出去。外宫的监察十分松散,只要当差的时候回来了,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甚至连记录都不会有。”
“正月十五是花灯节,奴婢贪玩,便偷溜了出去。那一日偷溜出去的人不止奴婢一个,盘查更是松散。可大家都按时回来了,奴婢却不小心误了时辰,回宫时宫门已经下钥了。但奴婢怕第二日来不及当差挨罚,所以还是去了东边的宫门碰运气。”
“门刚好是开着的,但是有人。不是侍卫,是两个在递孩子的女人。”
“宫中买卖孩童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但是这样三更半夜运人的,确实蹊跷。尤其是那还是个婴儿。”
“真是苍天保佑。”宫女感叹道,“那时奴婢没想到那么多,反倒不怎么害怕,悄悄躲着,也没露破绽没被发现。”
“可到了正月十七,端妃娘娘产下三皇子,奴婢才察觉两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最后磕了一次头,“奴婢知道的一字不落都告诉您了,还望殿下给奴婢留一条生路。我那孩子还不到十岁,望殿下怜惜。”
见祁温良不说话,她还帮忙分析道:“定是端妃假孕争宠,或者是她生了女儿却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皇子。奴婢听说您和献王弟兄情深,但多一个把柄在手里总是好的。”
说着她又想到了些什么,“殿下若是不信,可去查天召三年正月十六的外宫记录,看是否有一名叫慧春的宫女因贪睡迟起而受罚。”
祁温良还是没说话。
他并不是没信她,他是想到其他的事。
在此之前,他一直有很多怀疑,却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现在,一切都能说通了。
首先是祁子安天狐的身份。
祁温良一直在想,既然子安是天狐,那端妃也该是天狐。
她一个天狐混进皇宫图什么呢?
而且她既然是已经修炼得道的妖,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病逝。
如果祁子安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那就好解释了。
不过祁温良并不信什么假孕争宠。
端妃没怀孕之前就已经风头两无了。
而且祁温良还没忘记顺子他娘的事。
很显然,运孩子的人,是皇后的人。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皇后这么多年来从不担心祁子安。
按理说,祁子安是皇子,而且是深得皇帝喜爱的皇子,他很可能成为祁温良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
祁温良不解决他是因为舍不得,皇后从来不动他就很说不过去了。
皇后不但不动他,而且连过问都不曾有一句。
她明明是个很谨慎的人,就算因为不喜欢端妃而不喜欢祁子安,应该也不至于就此一句不问、一点心思不花。
除非她手里有绝对的把柄。
一个绝对可以把祁子安拉下马的把柄。
所以她懒得再花多余的心思。
有什么把柄会比没有皇室血脉更好用呢?
是的,祁温良想明白了。
这就是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祁温良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换进来的假太子,但实际上,祁子安才是那只用来换人的狸猫
祁温良忍不住笑了笑,心想:母后真是绝了。
别人狸猫换太子,换进来的好歹还是个人,母后倒好,真换进来一直狐狸,也不知道哪儿找来的。
不过,不管什么都不能尽信,这个宫女所述不一定就是当年的真相。
要查,还得从皇后身上下手。
祁温良打算明日进一趟宫。
作者有话要说:卷一真假狸猫就此结束啦,被换进宫的不是太子,是子安。
等皇帝知道他最喜欢的儿子不是亲生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吧。
~
卷一结束,部分真相浮出水面,但故事的真相只是如此吗?
祁子安确实是被皇后的人换了,端妃也确实不是祁子安母亲。
梁浅第一次出现,也就是第十二章末尾,祁子安用了“她”来指代端妃,并没有喊她“母妃”。他一般喊母妃都是喊给太子听,用来博取安慰的。
不过嘛,我第二章写过,祁子安和端妃长得像。
真真假假的谁又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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