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脸色骤然一变,抬手一掌凌空击去,同时身形一动,袖摆如刀横割颈项,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不速之客浑身都被灰色雾气笼罩,连身影轮廓都扭曲模糊如镜花水月,见杀招袭来也不闪不避,笑道:“老好人,你是要杀人灭口吗?”
一掌一袖先后连击,却都是如堕虚空毫无着力,元徽忽觉身后生风,反手一袖扫了过去,同时旋足立身,却又是扑了个空。
元徽眉头微挑,他从这灰影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楼中暗藏的阵法符箓也没有被触动,说明来者并非邪门鬼蜮之辈,且极其擅长隐藏行迹,倘若对方不主动现身,也许自己根本不能发现他。
这个人既然暴露身形,就说明他此行意图就在自己身上。
一念及此,元徽将《人世书》收入乾坤袖,掌中化出《钟灵册》,道:“敢问阁下名号,为何擅闯我藏经阁?此乃重玄宫重地,倘若阁下有心向道,我等必打开山门以迎道友,何必做这不请自来的无礼之徒?”
灰影语带不屑:“重玄宫很了不起吗?”
他手无寸铁,态度却十分狂妄,元徽微微皱眉,道:“阁下闯我藏经阁,究竟有何目的?”
灰影不答反问:“你想将《人世书》藏到哪里?”
元徽眼中突现厉色,《人世书》的存在比奇门六册更隐秘,整个重玄宫中也只有他与三宝师才知道,眼前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得到消息?
蓦然间,他心中划过了一个念头,瞳孔骤缩:“你……是从归墟而来?”
灰影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径自向他伸出手:“将《人世书》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放肆!”元徽脚下一震,将《钟灵册》祭起,书页无风自动,从中飞出一蓬白雾,迅速在半空中溃散开来,这才看清“雾”原是一大片流光剔透的玉白小虫,个个不到米粒大,生有百足,头部无目,一张阔口里密密麻麻满是细小獠牙,振翅无声,如倾盆大雨一般浇了下去!
“噬魂虫,好东西呀。”灰影面对虫雨飞降寸步不移,反而还有闲暇称赞。
他这话一出,元徽却是大惊,只因这噬魂虫的来历非同一般——昔年镇压归墟之后,净思为封印人界残留的邪气不惜以身为巢,把这些至秽之物炼化为驭灵,能在顷刻之间蚕食无数骨肉精魄,且只要她还活着,这些虫子便不死不灭,在战后追剿魔族余孽的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这一万五千只噬魂虫,便是元徽趁机从魔族尸骸中收集而来,也是他藏在《钟灵册》里的一大杀机,现在却被这灰影一眼看破。
“东西是好,可惜你不是地法师,暴殄天物了。”灰影叹了一声,抬手在身前画圆,指尖黑白两色光芒闪动,一道阴阳鱼顷刻落成,将他身影罩得严严实实,噬魂虫如落雨般砸上去,便似掉进油锅的蚂蚁发出“滋滋”之声,竟是化成白烟升腾消散了!
元徽心头一震,猛地拔足飞起,恰好避过贯胸一爪,那灰影神出鬼没地到了他身后,险些破了他命门!
“哎呀,竟叫你避过,不过……没有下一次了。”灰影舒展了下手指,笑得恶意,“元阁主,你非我对手,还不叫人来帮忙吗?”
元徽觉得刚才与他指尖擦过的臂膀已经没了知觉,侧头一看只见左臂皮开肉绽,仿佛被猛兽恶鬼挠了一爪,伤口正在溃烂!
云泥之别。交手仅这几个回合,元徽就知道自己绝非此人对手,对方道行之高深、功法之诡谲委实罕见,哪怕他叫来厉殊也难有胜算,更重要的是……
“你不能把这里的情况暴露出去。”灰影突然开口,语气玩味,“倘若让天法师知道了你的想法,你会死得很惨,就像萧夙一样。”
元徽脸色冰冷:“老朽不懂阁下的意思。”
“元阁主,你装聋作哑当了一千年的老好人,到现在还不肯说一句真心话吗?”灰影嗤笑,“萧夙会死,不只因为他是天命杀星,更因为他看了《人世书》,交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朋友!”
“胡言乱语!”
“一千一百年前,你为炼制《钟灵册》穷尽山川造化,将成之时引来雷劫,若是没有萧夙帮你连斩六道天雷,你早就在雷霆之下化为齑粉!为报此救命之恩,你给了他自由出入藏经阁的权限,更因一腔好奇之心引他去看《人世书》,事后替他隐瞒……”顿了顿,灰影的笑声越来越低沉,“可惜你终究瞒不过常念,他给了你一个选择。”
元徽正要掐诀的手突然定住,他浑身僵硬,脸上怒容与血色一同褪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藏经阁是收藏天下典籍的圣地,可这座楼却是藏匿三界隐秘的密库,你作为它的主人不仅要守口如瓶,还要保证‘不容人间传一字’。因此,当萧夙看过了《人世书》,你就破了自己的天命,除非……知道秘密的人,只剩下你们其中一个。”
元徽的身躯仿佛石化。
灰影慢慢走近了他,透过朦胧的雾气,元徽能够隐约看到一双清透无瑕的眸子,黑白分明,如稚子幼儿一般天真好奇,又好像看尽沧桑的老人般深藏世故。
“你作为天法师的狗,一千年都唯他马首是瞻,为什么这次要忤逆他的意思?先是打断他的批命,再借白虎法印,破例引那妖狐到这里来悟道,当真是你慈悲为怀吗?不,只因为他是杀星,他与萧夙一样修炼三神剑,你想把曾经亏欠萧夙的东西还在他身上,从此就心境清明,再也不为因果业障所困,能够突破千年不曾寸进的瓶颈。”灰影的声音越来越轻,“可你,未免想得太美了……暮残声不是萧夙,无论你为他做了多少,都不能偿还你欠萧夙的债。”
元徽突然动了,他一掌重重打在灰影胸口,却如同深陷泥沼一般再也拔不出手臂。
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从容,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灰影没有回答他,只是按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折,但闻一声脆响,元徽的右臂从中断开,白色火焰烧灼过伤口,连一滴血都没有来得及流出,只有淡淡的焦臭味溢散在空气里。
元徽双膝跪地,他的背脊上如压了一座无形大山,别说是反击,连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灰影居高临下,轻声道:“给你个机会,回答我——萧夙是怎么死的?”
元徽额头青筋毕露,他哑声道:“元神脱体,剑斩魔龙,陷、陷落秘境……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无关!”
“无关?”灰影大笑起来,“元徽,你还是这副样子,到死都不肯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没错,是常念的批命推动他走上不归路,是他为了迎战八方淬锋成剑,是净思给了他修炼元神的法门,也是他自己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以元神之躯奔赴寒魄城,最终投向天铸秘境,一去再不归,这看似都是他咎由自取,的确与你无关,可是……在常念因《人间世》外泄向你问责时,你跪在他面前发誓求饶,承诺会亲手收拾残局;在净思为了温养萧夙的元神来藏经阁翻阅万法时,是你给了她《奇门天武册》,却抹去了部分内容;在萧夙陷入天铸秘境时,是你对净思说,没有办法把他的元神强制唤回躯体。”
那时的净思并不知道,纵使阴阳封界令已经落下,她仍有最后一个机会将萧夙的元神唤回躯壳。
可是萧夙在天铸秘境等了七天,净思在灵涯洞守了十年,最终都只等到了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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