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扶着钟意起来,骆琲恭谨地将钟意引荐给宣宗皇帝:“启禀陛下,此乃于微臣府小住的姑家表妹,钟姑娘。”
“呦,你这表妹可真是厉害,”佳蕙郡主从宣宗皇帝身后走了出来,不高兴地瞥了骆琲和钟意眼,撇了撇嘴,讥讽道,“这么的高的地方,好好的,说摔就能摔得下来。”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诛心了,钟意抿了抿唇,苍白着脸正要为自己辩解二,站在边上的燕亲王世子裴泺先皱起了眉头。
“佳蕙,怎么如此失礼,”裴泺望着佳蕙郡主摇了摇头,贯和善示人的温煦脸色沉了下来,隐含不悦道,“钟姑娘方才从上面无辜摔倒,也是因我和长沥突然出现、惊扰了她着的缘故。”
“你这般言语,无半分悯善之心不说,反是有幸灾乐祸之意,可还记得母妃平日对你的半分教诲?”
“这才多大点事,就要拿母妃来压我了?我不过是瞧她摔得实在是巧,怎么,敢摔还不敢叫人说了么?”佳蕙郡主撇了撇嘴,被裴泺说得更不高兴了,冷笑着道,“当然,反正人是往哥哥你怀里摔的,若是连哥哥你自己都不在意的话,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个愿打个愿挨的,巧来巧去巧的都是你们的事儿,你说是吧,长沥哥哥?”
傅长沥身黑衣,抱着剑孤身人站在最边上,在这群形色各异的龙子凤孙里就如同隐了形般地不打眼。——起码钟意方才草草扫过四下时,是没怎么留意到还有这么位主儿的。
傅长沥沉默惯了,直到佳蕙郡主主动提起他来,他才略略抬眼,盯着钟意的脸仔细地打量了半晌,然后微微蹙眉,审慎道:“方才确实是我与临知鲁莽了,不过......钟姑娘生得好生面善,我们是不是曾在哪儿见过?”
钟意怔,细细地回望过去,很确定自己以往是从来没有与这位长宁侯府的长公子有过交集的,略微顿,语气迟疑地附和道:“半年前,贵府太夫人过寿时,阿意曾随舅母道过去拜访过,想来曾是那时候拜见过傅公子。”
——然则钟意记得很清楚,长宁侯府行,自己全程被人当作婢女小厮呼来使去的,压根就没有被承恩侯夫人林氏正式给带出来介绍过,更遑论与傅长沥这样的天之骄子当面拜礼了。
但钟意也压根想不起来自己几时与这位傅公子见过了,事实上,若不是方才骆琲在前面介绍,她压根连这是哪位都摸不清。只是对方既开口说了面善,她不好拂了傅长沥的面子,纵是万般眼生,也只好笑着道句故旧。
“哦,姑祖母大寿那日钟姑娘也在?”裴泺被妹妹失礼的言语惹得大皱眉头,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歉意地冲钟意笑笑,和善地接口道,“倒是巧了,那时候我也在,可惜当时没能见着......”
宣宗皇帝抱臂在旁,若有似无地哼笑了声。
“可幸当时没见着呢,”佳蕙郡主本想拉傅长沥与自己道嘲讽两句,却不料他那儿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又见钟意与人说笑如常,自己却因着钟意接连得了两次没脸,佳蕙郡主看着钟意越发不得劲了,掩着唇呵呵笑了起来,开口直直地打断了兄长,娇笑着道,“不然这半年前见过面,至今都挂在心头、恋恋不忘着,可不得还多个人了!”
佳蕙郡主这话说得冲,钟意低着头没再言语,只不安地揉搓了下篮子的玉兰花。
“佳蕙,”裴泺叫人如此含沙射影地顶撞两回,再和煦的脾气也上来了,沉着脸不满道,“你今日出来是吃了炮仗么?怎么越说越不着调了。”
“我是吃了个爆竹,自比不上人家又柔弱又温驯的,”佳蕙郡主冷笑着提起自己的裙摆率先往上走,途经钟意身旁,伸手掐了她的侧颊把,转头望着康敏公主讥讽道,“都道你们骆家历来出美人,今个儿我这才是真真心服了。”
康敏公主张鹅蛋脸,平平无奇的脸上无波无澜,觑不出丝毫的端倪,听了佳蕙郡主如此露骨的嘲讽,也只默默攒紧了手的帕子,眼神似根针般从钟意的脸上呲溜下划了过去,语调冷淡道:“也难怪郡主心惊,钟表妹之貌美,向过人。”
钟意心知康敏公主这是想起了二人早前在长宁侯府的不愉过往,神色不由微妙地僵了片刻。
——小北山之行,是钟意豁出去孤注掷地在林氏面前立下军令状才求得的绝佳机会,林氏在她的鼓动下,甚至不惜派了自己毫不知情的宝贝儿子骆琲亲自陪护,借以给钟意抬举身价......若是这般精密谋划都落了个空,林氏日后万不可能再给她什么旁的助力了。
换言之,今日之行,与燕亲王府搭上关系,至少至少,也要让燕亲王世子对自己另眼相看、挂念于心,于钟意来说,是个只能成功不可失败的任务。
可谁能想到今日如此不凑巧,前面都尚还算是顺顺利利的,偏生到了佳蕙郡主这里,却是不知怎么的见面就触了人家的霉头!
钟意低着头,在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下同行五人的身份:三男两女里,宣宗皇帝、燕亲王世子和长宁侯府那位傅公子,三位是互为堂表、沾亲带故的兄弟,钟意的目标既是燕亲王世子裴泺,剩下两个,她远着敬着不去招惹得罪就是了,真哪里亲了近了反而弄巧成拙。
两名女子里,康敏公主是骆太后所出,明面上该是与钟意更亲近些的,但康敏公主有多厌恶自己的脸,钟意半年前就知道了,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也实在是不想再去康敏公主面前出力不讨好地献殷勤了。
而佳蕙郡主就不同了,她们往日虽无瓜葛,但钟意早已从骆琲那里将对方的喜恶打听了个七七,且佳蕙郡主又还是燕亲王府的姑娘,据说与燕亲王世子的关系也是极亲近的,钟意又是心想进燕亲王府的人......
钟意轻轻地吸了口气,望着佳蕙郡主面色赧然地笑了笑,柔声道:“在郡主这样的仙姿玉颜面前,这天下又有几人敢妄称‘美’呢?”
“阿意不过蒲柳之姿,却侥幸蒙得郡主与公主这般抬举,真真是让阿意羞愧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是打定了主意对佳蕙郡主要讨好为先了。
“‘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还这么会说,我看这嘴倒是巧得很,”佳蕙郡主放下伸过去的手,眼神挑剔地从钟意脸上划过,最后落到她手里的花篮上,呵呵笑着嘲讽道,“就是不知道什么人爬山拜庙,还捧着篮子的白花?这是算好了日子拜哪家的姻缘祠呢吧?”
两人不过初次相逢,这短短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却已经是佳蕙郡主冲着钟意恶意满满的第三桩了。
世说万事可可二不可三,纵是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佳蕙郡主屡屡出言不逊、如此咄咄逼人,连向在她面前毫无脾气的骆琲都忍不住在旁蹙了蹙眉,钟意却不愠不怒,反而眼尾微弯,圆圆的眼眸睁大了圈,高兴地捧起花篮向佳蕙郡主引荐道:“郡主有所不知,这是打天目山移栽过来的玉堂春,消痰,益肺和气,蜜渍尤良*。”
“《纲目拾遗》上说,新蕊初成,将开未足时,每岁朵,于清晨空心,水煎服*,可安眠、减头痛,静安师太春来失眠早乏,嘱咐阿意上山来时采上篮带去,郡主可要起来些?”
说来倒是巧,佳蕙郡主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林氏可比谁人都警醒些,这篮子玉堂春名为赠给静安师太,本也是钟意拿来想借机讨好近来困乏晚眠的佳蕙郡主。
果然,纵是有大过天的鄙夷与看不惯,对上钟意这样纯然澄澈的干净眸子,佳蕙郡主咄咄逼人的口气也不由微微窒,脸上的讥讽之色僵了个半,时竟不知该接着摆什么脸了。
“这可是‘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的兰心玉质?”裴泺见妹妹脸色似有缓和,也收敛脾气过来主动给二人打了个圆场,“倒真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物,佳蕙你快拿着,也正好治治你近来睡不好的‘躁闷’之气。”
“不对吧,”佳蕙郡主在兄长那儿得了个“躁闷”的评价,索性干脆躁闷到底,什么好脸色也没了,环臂胸前,冷笑连连,“你个孤苦伶仃来洛阳投亲的表姑娘,哪来的通天手眼,能知道本郡主近来不好眠?”
钟意怔,竟像是被问住了般愣在当场。
佳蕙郡主嗤笑声,嘲讽地扫了她身后的承恩侯世子骆琲眼,讥笑道:“这可真是妲己来请比干喝酒......”
——藏不住的狐狸尾巴啊。
“郡主近来也不好眠么?”钟意似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语带关切道,“阿意日前绣了个决明子的软枕,郡主若是不嫌,可......”
“我失不失眠,”佳蕙郡主挑眉扫了眼钟意手的玉堂春,冷言冷语道,“手眼通天的表姑娘不是该早知道了么?”
“啊,郡主误会了,”钟意顿了下,似乎是忍不住般,微微笑了起来,无奈而又宠溺地解释道,“年后春来雨水多,夜间不得静,上了年纪的长辈觉浅,接连数日难以安眠,连静安师太都不例外,阿意本是想着,王府长辈们或许也烦着这桩,这才想请郡主道。”
“不过若是郡主觉浅,那倒又不同了,郡主年纪轻,恐不是嘈杂惊扰的缘故,决明子安眠,当然,郡主若是不嫌,阿意或可给郡主亲自细诊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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