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硬得不成,泽兰便以舌尖舔他掌心,本以为还得扭腰蹭他几蹭,这老流氓却像烫着似的,倏地把手缩了回去,只是依然死死圈着他的腰,不许他乱跑。泽兰正想问他这是做什么,耳朵捕捉到巷道外的低喊,有人在唤兰兰。
是萧敛风。
泽兰倏而警觉,转过头来要看身后男人面容,眼角只纳进半副银色面具,就被他按着侧脸挡了回去。他斟酌问道:“你……你是昨天救我的那个人?”
他没有答话,反而吐出两个奇怪音节,听起来像是“撒恰”。泽兰更加迷惑,“你在说什么?”
撒恰是金语中的殿下,他当真忘得一干二净。
那萧敛风的足音渐显,完哈约不能再留,松手飞身,“明日正午,城南酒舍,记住,一个人来。”
“等——”泽兰翻上檐角,这神秘男人的轻功显然极高,他只来得及看见他精瘦高大的背影,与萧敛风身形相差无几,无怪乎他两次将他错认。正要跳落,忽就又被谁给抱住,拉入暗角。这回真的是萧敛风了,“费武精于暗器,你站在上面做他靶子么?”
“我刚刚……”话到嘴边,想起那男人叮嘱要他一人前去。他频频救下自己,不该是要害他,明天便去会他一会,又有何妨。泽兰最终选择相瞒,“我刚刚是在找你,找到那废物了吗?”
萧敛风解开他腰间锦袋,取出银铃,“敌在暗我亦在暗,不如快刀斩乱麻。”
泽兰覆上他的手,提醒道:“这里可是民居。”
“死不了。”
他说完便摇响铃铛将毒气送出,一瞬之间竟连鸟叫虫鸣也尽数消失。泽兰是再世毒神本尊,却从未有过这般魄力,不免暗叹反派难为,他到底狠不下心。
萧敛风要泽兰在此地等他,他需去一趟孙府,难免要他疑心这事与孙府的联系。萧敛风认识孙府谁人?无非是那位一心寻死的孙小姐。按坊间所言,她生性贪玩,应该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可府上几面,泽兰只觉得她阴沉悲切。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通常是因受了巨大打击,而这费武是夜合教中人,修的是要男女交合的夜合淫术……泽兰蓦地一震。
若刻意寻死,他人难免生疑,再查下去,便知这桩丑事。所以孙品安才在庆春游湖时,假装失足落水,此地环山,能水者不多,她本可一了百了,没想被萧敛风救上岸。那么她对他毫无感激,也就说得通了。泽兰这才明白萧敛风的所作所为,换作是他,也会百般护惜这可怜女子。幸而天道好轮回,叫她亲眼看见淫贼命丧,心中定会好受些许,或许不会再行轻生之事。
萧敛风回来时带了一队孙府家丁,百灵也在他身侧,大概是路上相遇。一众举着火把搜寻费武下落,很快便找到那昏迷中的畜生,拖回了孙府。潜渊未来掌门还要问他追魂经下落,百灵兴奋自荐,说她拷问起人来可有手段花样了,不知以何巧劲,当即翘掉他一块指甲,满意听他疼醒过来。抬眸看见萧敛风把他家宝贝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看见这血腥一幕,才想起孙品安还在近旁,便一脚踩住这根血肉模糊的指头,道:“姑娘家家看了瘆得慌,不如先行回避下?”
泽兰自萧敛风背后探出头来,若不是还未说穿,真想问百灵知不知道,她也是个姑娘家家,还伤了一只手。萧敛风道:“孙小姐有意拜入潜渊,日后自当常常见血,如今让她在旁看着,也无大碍。”孙品安不解地看过来,她几时说过要进潜渊一派?
这位萧公子的面容生来冷淡,正因如此,丁点情感亦格外分明,如一滴墨可以染黑整杯清水。此时这对深沉双眸里满是坚毅,挺拔身躯,无一处不在散发着因强大而来的自信。霎时间,自那夜以来一直纠缠孙品安的恐惧烟消云散。就如昨晨凉亭,她情不自禁想将一切相告,如今她亦无法自控,想要追随他的脚步。她原以为除却一死别无他路,如今他为她准备另一出处,名为潜渊,实为江湖。
“萧公子所言极是,不过是血而已。”
泽兰欣慰无比,又后知后觉,“萧敛风,我又不是姑娘家家,你挡着我做什么?”便要凑近前去,看百灵行刑,却被萧敛风捂着眼睛拉回,“此等腥秽不配入泽君之眼,且我还有要事需你相助。”
是要他去叫还在客栈的三人过来,算什么要事?可风哥就是风哥,泽兰还是听了他的命令,将人带来时费武已被迫交代了一切:追魂经,得之得武林。他成立夜合教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四布耳目,打听追魂经的下落。此前偶得一卷经法,顾忌有假,便以人做试验,白木不过是其中之一,却是唯一一个修炼假经后还留有命在的。他觉得此人天资或许不同,这才在潜渊攻破教坛后,把他也带上逃走。来到天庆府,自是因早前便知此处有追魂经下落,再多的,却没什么可说了。
百灵还要拷问,白木道:“他真的不知道了。”
“你这小孩!还为他辩解么!”
“辩解?”他仿若听了个笑话,朝百灵冷冷哼笑。
一个孩子,怎生得这般怪异。百灵心中嫌恶。
费武的确只知天庆府存有追魂经,不知其确切下落。那么留他一条命在,也没有意思了。萧敛风让泽兰闭眼,白木却喊一声等等,拽起费武衣领,两颗墨瞳将他死死盯住,“还给我。”
费武回以尖锐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百灵早前打碎了他的肋骨,碎骨倒刺肺中,这一尖笑逼得他生生吐出一口血,就吐在白木脸上,“杂种!”他却不改神色。倒是金昭玉慌慌张张,想要把他拉起。他不为所动,在费武一具半死不活的肉身上摸索,终于从他衣袖里抽出一条婴孩常戴的平安锁,其上花纹繁复,浸在血里,看不真切。金昭玉刚想问他这是什么,背上忽而一轻——白木拔出了他的天璇,一剑刺穿费武心脏。
要论折磨,百灵方先使出的法子已然骇人见闻,白木这下算是干脆地给他一个了断。可他终归是个孩子,身形瘦小,声音未变,发出某些音节,时而还有稚嫩奶音。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决绝拔剑,未有半丝犹豫,一剑将人刺死,观者不能不倒吸一口凉气。金昭玉更是惊怖,他的天璇剑从未结果人命,如今在白木手上破了杀戒,成了一把真剑,久久未能回神。还是白木将剑反背身后,把他拉起,满是血污的脸上依然不改冷静,声气听不出起伏,“剑脏,洗过再还你。”
萧敛风盯着这负剑而立的小孩,看出四个字:必成大患。
第六十三章
追魂经尚在天庆府的某个角落,萧敛风与泽兰还是按照原先打算,暂留此地,以防万一,而其余人等,则先回潜渊禀报掌门。
孙家老爷当年约莫也有江湖梦,听孙品安要拜入潜渊门下,不但不反对,还催她快些收拾,眼角不住瞥向萧敛风,是以为两人会在潜渊成就一段佳话。孙品安颇感无奈,悄悄打量萧公子身侧的泽兰。说来奇怪,这两人分明皆为男子,站在一起却有若天造地设。一个清冷,一个华艳,中间不该有任何人插足。连那小名粹粹的孩子,在他们身旁也显得多余。
费武既然已被白木一剑穿心,百灵便无须再随行回渊,加之白木已给了她麻毒解药,她的伤痊愈得很快,便打算继续南去,办她本要办的事。众人于绣湖酒楼饯别,菜未上全,酒壶先转了一圈。宣州名酒天庆十里香芳名远扬,百灵豪爽仰头饮尽,直夸名不虚传。
金昭玉闹着也要尝,被泽兰打开了手,“不许喝。”
“你喝不得酒,凭什么不让我喝!”
“你才多大?”
“这算什么!?我听师叔们说,你们金真一族,连三岁小孩都拿酒当水喝!”
那脑子不得喝傻?泽兰翻了个白眼,“不准就是不准,你看小白都没说要喝,就你事多。”
白木自窗外绣湖风光侧眸,瞥了一眼这叫他小白的金真男子,并不则声,任这一大一小争执不停,直到百灵说她此去阳州,泽兰方不再理会金昭玉,“那不是南陈故都吗?你去那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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