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起这事时神情难得低落了起来,尤姜瞧着不像作假,也就没再问,只是看了眼石像掩面的姿态,向寸劫继续问:“这双手交叠遮住面容的姿势并不寻常,可是有什么讲究?”
“我回来的时间尚短,牧家人还不是特别信任我,很多事都不对我解释。不过,我曾偷偷探查,牧家家主拜祭海神时似乎就是这样的姿势。”
寸劫还未完全融入牧家,得到的消息也不多,付红叶这便皱了眉,“难道这是古时天海国祭祀海神的礼仪?作为海神祭司的牧家人死后也留下了石像继续拜祭神灵?”
古时是有不少部族死后也要继续供奉神灵,这番猜测不无道理,然而尤姜还是有些不解,“既然他们供奉海神,为何不直接建造海神的石像?”
对这件事寸劫倒是知道一些,闻言便淡淡道:“不止牧家没有海神的雕塑画像,就连现在的越人也不知道其形貌。我幼时就被家中人献给族长进行海神葬,所举行的仪式也不过将我锁在棺木中推向深海,待到沉入海底便是海神将我收下了。”
这种活祭之法在部分偏远地区仍然存在,魔教诸人过去也只当这是愚昧百姓的迷信之举,如今听着,这海神葬倒像是古时就存在的一种咒术。付红叶想起风十七留书中也提过这个词,棺木听起来也与世外仙墓有些联系,当即就追问道:“海神葬到底是什么样的仪式?”
“那时我年纪尚小也不记得他们念叨的咒语,只知道他们将许多药草和我一起封在了棺木内,我长大后也试着找过那些药草,虽不知具体配方,却能看出其具备令尸身不腐的功效。
当然,有一件事我记得格外清楚,在我被强行绑进棺木时,我的父母仍在感激族长赐我如此荣耀,他们坚信海神会赐予我新生,这不是祸事,而是家中千载难逢的福气。”
寸劫幼时就是海神祭品,对这仪式最是清楚,不过提起那样的回忆神色总归不太好看。尤姜知道他心中的恨,暗暗给付红叶使了个别戳小孩子伤心事的眼色,这便转了话题,“在你看来,海神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这话是向付红叶说的,毕竟献祭这样的事自古就与精怪有所联系,众人之中最了解精怪的也只有长安天子。付红叶也没有让他失望,只是俯身查看了此地泥土便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我不知道海神是不是精怪,但可以肯定,此灵域的精怪已经陨落,死前应是留下了什么诅咒将自身灵脉污染。精怪诅咒不可消除,按理说不到一年这座岛就会成为寸草不生的风水绝地,可似乎有仙魔插手,用幻境强行将此地保持在了现在的模样。”
说到仙魔还能是谁,这口锅自然就在牧北绝身上,二人视线齐齐移向布老虎,尤姜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它提了起来,“不用猜了,就是你做的吧。”
现在布老虎比过去还是老实多了,被二人盯着也不再胡言乱语,只避开了他们的眼神小声劝道:“那生死门心魔已被忽阴重创,你们的人也找到了,赶紧要回小爷身体离开这地方才是要紧事,至于这牧家的浑水还是别趟为好。
小爷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们一句,既然知道了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么不知道才是一件好事。知道得多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法快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乐乐:本体你为什么不和我融合,你不想快乐吗?你不要我了吗!
牧北绝:我拒绝。
尤姜(沉痛):本座明白,黑历史这种东西太可怕了。
付红叶(翻春宫):居然把黑历史保存起来随时回顾,你们魔修都是狼人啊。
第九十章
进入牧家的阵法就隐藏于石像底部,众人随寸劫走过漫长的地下隧道,待前方终于有光线出现时,一片坐落于海畔的雪白石屋便展示于眼前。这是白纹石堆砌而成的塔型建筑,房顶曾圆弧状,面积不大,层数不一,就像扎堆的蘑菇一般簇拥在一起以供越人群居。此地的街道遍布尤姜在海岛上见过的奇异树木,每家每户的窗前墙角更是垂满了制造幻境的无根木,海风一吹便见枯白色枝丫一片摇曳,远远看去倒像是挂满了送葬的经幡。
这些年进入生死门的修士寻遍了整座海岛,尤姜确定悬崖背后没有这样的城镇,不过此地与生死门虽源出一脉却不是同一个心魔主持的幻境,有些出入也未可知。
牧家家主就在城中最高的小塔闭关祭祀,尤姜随寸劫一路走去也不见街道有什么人烟,正觉此地有些诡异,就见街道转角处的枯树上悬了几幅画。
关注画作是尤姜的本能,他的脚步这便停了下来,倒是独活见了赶紧劝道:“教主你别看那些图,太倒胃口了!”
他的劝阻还是慢了一步,尤姜已是看清了图中全貌,这树上挂着的画卷共九幅,为首的是一具倒在路边的男尸,往后便是这具尸体逐渐膨胀腐烂的模样,直到最后化作散落枯骨被尘土覆盖。画中场景正是这条街道,那具男尸更是栩栩如生,不论是死时的微笑神态还是身躯溃烂化脓的过程都描绘得极为细致,一幅幅看下去就像是正在亲眼见证一个人归于尘土,果然令人极为不适。
尤姜混迹魔道多年,尸体也见过不少了,看见这些画仍是忍不住皱了眉。不过,作为画圣他倒是知道这种画法的来历,“这是九相图,记录了人死后的九个阶段。我听说有些佛寺会用这种图告诫僧人红粉佳人不过一具白骨,从而看破红尘与生死,可越人分明不信佛,怎么会在街道悬挂此图?”
越人祭祀海神,明显不会受佛门影响,不过九相图的画法也是源自于现实中的尸体,付红叶这便猜测道:“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在记录人死后的模样?”
这种说法无疑更令人毛骨悚然,独活情不自禁就是一抖,更是抱怨道:“不止是这里,他们每家每户都有这种图,有些人甚至还挂在卧房,也不怕晚上出门吓死自己,真是有毛病!”
独活在牧家住得明显不怎么舒心,然而,寸劫还有些线索因不想吓着他就没说出口,如今见教主到了却是提醒道:“你没发现画上的人都很面熟吗?”
他这一说独活也觉画中人眼熟了起来,“是有点,这衣服好像和巡逻的守卫差不多……”
独活的声音越说越低,寸劫却不会顾及他发寒的心情,这便直言道出了答案,“他们每家画中所绘的尸体就是自己和家人。”
此言一出,就连一众魔修老前辈都惊了惊,独活更是惊得一抖,满是嫌弃道:“噫——居然画自己死后的样子,牧家人是真的有病啊!”
这种诡异癖好已经不能用风俗解释了,尤姜闻言便怀疑地提起了装死的布老虎,“这也是你幻境的一部分?”
对此,仍然被不倒翁咬着脑袋的布老虎只是蹬着小短腿抗议道:“小爷是心魔不是变态,这是他们自己的行为,和我没关系!”
虽然心魔的名声好像也没比变态好上几分,尤姜最终还是信了他的解释,毕竟,这些图的画功还算不错,而布老虎看上去着实不像在这方面有天赋的人。
此地再走过一条街便是牧家家主所在,然而,当众人到达时,那牧十一居然也在门外,他正被守卫拦着,似乎还在与那守卫商议着什么事。
这就让寸劫有些奇怪了,家主只给了他外出手令,这牧十一是怎么进来的?竟还抢在了他们前面到了家主门外?
如此情景让众人都有些疑惑,此时守卫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为首之人当即就变了脸色,“劫公子,你怎能带外人进入家族?”
他们明显不欢迎外族人,付红叶知道魔修不擅与人交际,这便主动上前微笑道:“我们是来自中原的修士,有些关于天海国的疑惑想要请教牧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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