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渊很久没有睡着了,像他这样强悍的妖魔,睡眠并不是必须的,只有在虚弱的时候他才需要这样彻底的休息。然而,就和在那七万年的时候一样,每次兀离做完,他都要睡上一觉;就算有时候兀离极为温柔,他还是会习惯性地睡一会。
现在,在这久违的睡眠中,辰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旧魔界还在,他还住在光羽湖畔。
光羽湖其实并没有光,那湖里黑漆漆沉满了污浊的气,四周栖息着饥饿贪婪的有翼魔族。辰渊在那黑暗的光羽湖畔不知生活了多少年月,他吞噬了无数的同类,长出了六支强壮的翅膀。后来,他的力量凌驾于所有同类之上,再也没有魔族敢窥视、挑衅他。漫长的生命枯燥无趣,他开始感到孤独和寂寞。
很偶然的一夜,他在湖边捡到一只单翼的小妖魔,那妖魔伤得很重,有一只翅膀已经被撕掉了,伤口血肉模糊,面色灰白,几乎死掉。他对这只虚弱的小妖魔并无胃口,甚至,他还救了这只小妖魔。他将自己的血分给他,他看着他的伤口渐渐愈合,慢慢活了过来。
那只单翼的妖魔叫琊迹,琊迹见他没有敌意,也就死死地粘上了他,毕竟在他身边比在其他地方安全多了。从那以后,他的身后就多了一个尾巴。
以辰渊的目光来看,琊迹很蠢又很弱,辰渊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跟在自己的身后,时不时做出一些单纯滑稽的举动,倒是令他心情愉快不少。
琊迹粘了他很久很久,一直到兀离出现。
兀离,瞳孔暗金、长发漆黑,美丽、聪明又强悍的兀离,笑起来勾魂夺魄的兀离,知道很多很多事情的兀离、杀过很多很多妖魔的兀离,看似温柔多情实则冷酷无情的兀离。
辰渊觉得兀离就是一道光,一道照在光羽湖畔、照在他心上的、温暖又致命的金光。
他第一次尝到了心动的滋味,那种身不由己的向往,难以抑制的渴望,还有无时无刻蠢蠢欲动的情欲。但他又如此地清醒,他忌惮着兀离的力量,他害怕被兀离迷惑甚至践踏,他因恐惧而无法表露任何的心意。
然而有时候他又会想,就算兀离真的想吃了他又有什么所谓,死了也就死了吧,能在倾心的妖魔手中结束这漫长无趣的生命似乎也挺不错……
他一直左右摇摆、难下决定,所以他面对兀离的态度总是极不自然地喜怒无常。但是没等到他想通,兀离就已经被抢走了。
是琊迹,那个又蠢又弱,说要永远追随他的单翼妖魔。琊迹紧紧粘在兀离的身边,就像当初粘在他的身边一样;而兀离对琊迹笑着的样子温柔宠溺得简直令他心碎。
琊迹甚至找到他,在他的面前下跪,请求他允许自己追随兀离。
那一刻他说不清自己是恨琊迹还是恨兀离,亦或者,两者皆有。
但他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对曾经的追随者和暗中爱慕的对象,他给出了他能给的最宽容的祝福。他看着他们成双成对,心里痛苦到麻木。这种麻木持续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感觉的时候,他目睹兀离的暴行。
兀离杀死了琊迹,将他撕得粉碎,完全没有复活的可能。他永远记得当时兀离的双眼,冰冷,残酷,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柔情意。
那一刻,兀离杀死了琊迹,也杀死了他心中所有的幻想,他疯了。
他和兀离大打了一架,也意料之中地输了,兀离在惨烈的战斗中强行封印了他的魂魄。
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从未想过七万年后还有醒过来的一刻。
辰渊睁开眼的时候,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漫长的梦境扰乱了他的心神,而梦中那个困扰他的罪魁祸首现在正坐在他的身边,直视着前方。在那里,无数点荧光正在有序地飞舞,细韧的藤草被剥开,纤细的草芯被抽出来缠绕编织,一匹淡绿色的布料逐渐成型。
兀离已经恢复了很多,他甚至能够单纯以意识操纵森林里未成形的魂魄为自己服务了。
辰渊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兀离注意到他醒来了,看了他一眼,但并未停下编织。等到布料制作完成了,淡光牵引着布料落到他手上,他却侧转身,将这毫不起眼的布料抖开盖在了躺着的辰渊身上。
送给你。兀离笑眯眯地张开嘴唇,无声地说了这三个字。
辰渊眼神晦暗,他没有回答,反而用手抚上了兀离颈项上的密文。
兀离的魔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这个简陋的禁言术理应可以自己解开了,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解。
辰渊用手指轻轻一抹,便将密文完全抹去了。
兀离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暗金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
辰渊忍不住又暗暗心悸了一下。太可怕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认清了这个妖魔的真面目,斩断了心中所有的爱慕,但其实半点都没有。这个妖魔仍然对他有着无以伦比的吸引力,他在他的面前永远只能心甘情愿地奉上一切,束手待毙。
现在,这个美丽又冷酷的妖魔缓缓低下了头,柔软的嘴唇吻住了他。
辰渊只能颤抖地闭上双眼,沉溺在这个意味不明的亲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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