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子远,无需多礼。”徐衡抬手挡住伍云舟,“子远啊,你我有缘同科应考,已相交为知己,今日天涯再相见,便如同骨肉兄弟一般,你可莫要与为兄疏远呀。”
“云舟惭愧,文博兄才学过人,一经考试,便高中金榜,位列三甲,胜云舟远矣。”
“诶,子远熟知经史,你之才学,不在我之下,今次应考,也是天恩浩荡,才叫我侥幸得中。子远只管好好温书,下次省试,定能高中。说不定还能得个头名呢。”
“云舟谢过文博兄吉言了。”
“子远一路奔波劳碌,累坏了吧,为兄已备好酒菜,今日一定要跟子远开怀畅饮。”
“有劳文博兄了。”
两人分宾主坐下,席间并无它人作陪,只留心腹徐青在旁斟酒侍候。因是旧交,又都是读书人,一时间推杯换盏,你恭他谦,两人也算热络。
“文博兄初到文阳,掌一县政务,公事繁忙,云舟未尽地主之谊,还要劳烦文博兄设宴相请,是云舟之过。来,云舟再敬文博兄一杯,望兄见谅。”
“子远言重了。”徐衡举着酒杯,提起政务,仿佛说中了他什么心事一样。“哎!不瞒你说,我此次任职文阳,也是无可奈何。”伍云舟心想,总算说到正题了,便接过话头,故作不解道:“文博兄,何以有此言?”
“子远当知,我大越朝开国近百载,一直与北戎人对峙而立。那戎狄人立国幽云以北,人口虽不过十万余户,但倚仗人民悍勇,皆善骑射,屡犯我边防。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子远身为并州人,应该深有体会吧?”
“是啊!并州为河东门户,临近边境,百年来也是屡遭兵祸,但是当今天子乃治世明君,励精图治,为政修明,擢拔贤能良将镇守边防,纵使戎人来犯,也不会破关而入,文博兄到不必为此烦恼。”
“为兄也知道,但是文阳县地处偏僻,山高水远,你可知金榜之下,三甲之列,人才济济,为何县令一职能轮到我。”“文博兄怎可妄自菲薄,你是御前钦赐同进士出身,御笔朱批授一个文阳县令合情合理。”
“子远莫要赞誉我了。皆因这些人宁愿待阙,也不愿来此地就职。”徐衡摇头叹道。伍云舟虽然早就明白这些,但还是劝道:“文博兄既然得沐圣恩,为政一县,就该尽心竭力,劝课农桑。况且,自与兄相交,云舟便知兄长心中自有丘壑。文阳县百废待举,正是兄长一展所学之时机。”
“子远说的是啊,你也知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无根基无靠山,能有今日,也算光耀门楣了。所以令旨一下,我便赶来赴任。可是子远啊!这掌一县之政,又岂是所想这般容易的?”
“文博兄既然千里之遥前来赴任,必定是不畏怯文阳地域险恶。我知兄长心性,不是那攀权附贵之人,必定也不是因为难以交好州府长官而烦恼。如此想来,兄长所忧之事,在于一县官吏了。”
“子远聪敏啊!”徐衡赞道。“不瞒你说,自我到任后,这合衙僚属,竟差遣不动。不是这个今日身体抱恙,就是明日那个家中有事,都来告假。政务冗杂繁重,千头万绪,致使我无从着手啊!”
伍云舟这才明白,文阳一干吏人给上任的新官施了一记下马威啊。
☆、议事
都是些小人伎俩,新科进士,初次为官,离乡千里来到陌生之地上任,没有他们的协助,就如同盲眼断手,不能处事。
伍云舟不禁为这些人哀悼。如果来人是个泥捏的,是个整天只知道吟诗作赋,不通俗物,不理俗事,张口圣人言闭口先贤训的酸生腐儒,还能由你们摆布操控。可徐衡是谁呀,他可是真正的寒门出身,祖上世代务农,家无良田,亦无恒产,更无亲宗族里照拂帮衬。能有今日之建树,全凭一己之力,这份心性,这般手段,又岂是旁人可比的。你们欺他初来乍到,毫无根基,便以此胁迫于他,想使他今后不得不依附于你们,如意算盘拨的太响了吧!
以伍云舟对徐衡的了解,他不可能俯首妥协。是用尽手段也要对抗到底的。哪怕两败俱伤,祸及己身也在所不惜。那么,他这些时日引蛰不发,就是在探查对方底细了。
“群雁齐飞,无首难成行,既然他们如此齐心,定是有人唆使,以文博兄的本事,想必已经揪出这幕后主使了吧!”伍云舟肯定地对徐衡说道。
“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子远可知文阳是不满三千户的小县,主簿一职并非朝廷委用,而是由吏人兼任。”伍云舟对文阳境况不是很了解,因此问道:“莫非这主簿有什么来历?”
“正是,县衙公吏,多由当地乡绅豪族中推举而出。本县主簿名叫左万年,出自文阳左家,由小吏兼差主簿后,掌管府库公文,管理税籍簿书。子远知道,一县财赋,本源全在税收。左万年借催收赋税、勾稽簿书之能,不知捞得多少好处。这左家原先也不过良田百亩,铺面几间,这几年却凌驾其他几家之上,成为文阳县第一大豪绅,拥有佃户甚多,掌控着文阳半数以上的买卖生意。”
都是为利啊!若新来的县令是个软弱无能的,自然无力管束,得倚重他们,致使大权旁落,当个傀儡。若是个大奸大恶的,便与之狼狈为奸,横征暴敛,沆瀣一气为祸乡里。
“照文博兄所言,左家已成气候,所谓树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连根拔除,光撼动枝叶也是徒劳,还恐祸及自身啊。兄长如今可有对策,来解眼前困局?”
“惹祸我是不怕,只是左家世居文阳,根基稳固,牵扯甚广,实难撼动。还有,秋收过后便要征收田税,子远知道,左万年掌管一县税收簿籍,我又是初来乍到,诸事生疏。我若动他,全县税收必然瘫痪,那时我如何向州府交代,向朝廷交代。”
伍云舟知道徐衡也是两难啊,不动他,又处处掣肘,无法着手政事。
“因此为兄才请子远前来,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又深知子远谋略,还请子远相助为兄啊。”
“兄长抬爱了!云舟人微力小,恐难帮衬兄长。但既然兄长问起,小弟有几分愚见说与兄长。”
“请子远不吝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我所说,兄长心中早已知晓。其实对付左万年容易,他既非朝廷委任,文博兄一县之长,自然有权罢免。”“可是罢免之后呢,他在府衙下属众多,又掌控一县命脉,不可能束手待擒。”徐衡深知这些吏人的能耐,想掌县事,绝离不开他们。
“这些胥吏之所以供左万年驱使,是因为他背后庞大的左家。兄长试想如果没有左家撑腰,这主簿的位子,全县的财赋,就没有人想取而代之吗?”“子远是说……”
“左家和左万年是相互依存,共荣共利的关系,左万年有左家当后台,得到主簿的位子。又利用职权,为左家也为自己获得更多的利益。左家得到的利益越多,就越强盛。左家强盛,依附的人越多,因此左万年在府衙势力就越大。”
“子远剖析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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