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七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起身结茶钱后一闪身出了茶馆。他对白虎堂知之甚少,和席蓝玉仅仅一面之缘,却也隐约觉得当中的蹊跷太多。
沉吟片刻,柳十七将马放在驿站,转而进了扬州城。
这次出行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柳十七担心华山派的还追着他不放,专程挑小巷子走,他不知道闻笛和十二楼其他人会住在哪,但既然郁徵被软禁,找个消息灵通的客栈酒楼,坐下来打听一会儿,自然能成。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去到与鸣凤楼相对的一家南河客栈。刚进门时,柳十七便和一个人擦肩而过,他疑惑地回头一看,那青年身量高挑,一身黑衣,背影很是熟悉。
脑中蓦地冒出一个名字,柳十七好不容易才压下喊住他的念头,强迫自己回头进了客栈。他环顾一周,眼下正在晚饭点上,四处都是前来打尖住店的人,形形色色,说话声堆得客栈中沸反盈天,有些过于吵闹。
他随便要了碗馄饨,坐在角落的桌子上,眉眼一扫,忽然又发现个熟悉的人——自他当年头一回与封听云进了太原城,那个给封听云渡心丹消息的情报贩子,鹰九儿。
多年不见,小老头半点不显年迈,反而精神得多,在南河客栈的大堂中左右逢源。柳十七托腮盯着他看,不一会儿,鹰九儿感觉到这股视线,与他四目相对时,柳十七笑意顿深,朝他打了个响指。
当年他还是个半大孩子,鹰九儿自然认不出,笑呵呵地走过来,半点不见外地在他桌子对面的凳上坐:“这位少爷找小老儿有何贵干啊?”
“跟你打听个人。”柳十七随意道,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放在桌角,语气漫不经心,“我知道规矩,咱们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
鹰九儿还如当年,一见钱眼睛都亮了,发出精明的光,谄媚道:“少爷打听人,那就找对了!这江南三千里,小老儿纵不说是百晓生,也能把而今武林的大事了如指掌了——我看少爷的打扮,状似习武之人,不知您要打听的人可在江湖中了?”
“这小小一间客栈也是江湖。”柳十七笑了,黑眼睛弯起来,看着人畜无害,“老先生,你可听说近来白虎堂的事?”
鹰九儿的笑容猛地凝固在脸上,他压低了声音,凑近柳十七道:“小少爷,这可不敢乱说,白虎堂如今能在江南只手遮天,您别找他们的不痛快——”
柳十七打断他,语气仍旧懒散散的:“放心,我没那个本事。只是我与十二楼的掌门有点交情,想知道他如今情况如何,十二楼其他人又在何处?”
听他这么说,鹰九儿仿佛松了口气,他端起桌上的茶碗道:“他们呀……十二楼今次怂了,缩在城外春风镇的客栈里不出来呢。想必是左念去世,新掌门年轻撑不起场面,听说十二楼内里还有人不服新掌门,要扶另一个师兄,乱七八糟的……”
鹰九儿后面念叨了些什么,柳十七一概听不进去了,他打发走了鹰九儿,在桌边坐了好一会儿,终是起身离开,连那碗馄饨也没吃完。
出门时细雨绵绵,柳十七绕开大路出城,没看见在他远去后,南河客栈外的一棵树下,有人瞳色幽深地望他离去的方向。
春风十里扬州路,名字起得诗意无比,柳十七沿着一条小溪走过沿岸的绿树,小镇里的气氛安宁,与不远处的扬州城截然不同。
许是突然下雨的缘故,街巷的人并不多,他一身浅色衣裳几乎融进江南的烟雨。柳十七擦了把额头,抹下细密的雨水,再侧眼看了看肩头已经被濡湿一大块。春风镇只有两家客栈与一家酒馆,柳十七很快看到了牌匾。
他快步走过去,酒馆已经打样,小门开了一半,里面只有掌柜与店小二坐着闲聊。
雨越下越大,柳十七无法,只好先随便蹲坐在酒馆檐下,仰头看雨水细细密密地顺着青瓦屋檐淌,一点一点地,仿佛能润物无声地一路滴进人心。
声音也轻,听久了能奇迹般地使人安宁。
只是等了一会儿没有变小的趋势,眼看天色又要暗了。夜里最好别在外面闲逛,柳十七记得这话,他埋头盯着自己的手掌,想:“再过一会儿我就跑回去。”也不知贪这一刻时光是为的什么。
风起,柳十七结束发呆站起来,却突兀地看见他面前咫尺之处,一人撑伞而立。
油纸伞略略朝上抬起些,丹凤眼的青年笑得无比温柔:“十七。”
窄小的地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柳十七与闻笛并肩而行,谁也没有先说话。直到快走出春风镇外,闻笛才问:“怎么又来了?”
“师父怀疑白虎堂的事与盛天涯有关。”柳十七答道,“今日才到扬州安顿好,我……随便出来走走,没想到遇见下雨,更没想到——”
“我会在这儿?”闻笛唇角的弧度扩大。
柳十七诚实地默认了,他偏头看闻笛,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甚至气色比起之前分别还要好得多,想来过得不错。只是那一点眉心的朱砂印,刺眼得很。
他很想问闻笛为什么不干脆离开西秀山了,茶馆那些人说如今十二楼分裂两派是不是真的,但他没立场多说话。他几乎不插手闻笛的事,却对闻笛所说都言听计从,这信赖到底早就在他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成了本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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