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不慌不忙道:“我们一行人从西秀山入中原,路途遥远,难免遇到偷鸡摸狗之徒。在潼关时宋师姐突然说找不见刀了,害怕被师父责罚,我恰好身边有一把多的,就将自己那把刀拿给了师姐。”
左念捋着胡子,仍是疑虑未消:“即是如此,为何你方才不提前说明?”
闻笛:“想必以赵公子、黄前辈的心情,徒儿说了他们也不信,不如待到他们自己见了,再作解释。左右十二楼光明磊落,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旁的黄元义嚷嚷道:“胡扯!你不是说西秀山的弟子每人只有一把刀,你的给了这师姐,那自己的刀又是谁的!?”
似乎猜到他会这么问,闻笛不言不语,只解下腰间的刀,径直单手抵到了那黄元义眼皮底下,声音倏地有些变调:
“这把刀是师父特意为师弟造的,可惜他福薄,当年不慎跌落雁雪峰的山崖,生死未卜,刀还没送出去就没了主人。我与师弟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于是要来做纪念。他的刀我一直带在身边,十二楼内人尽皆知!”
跌落山崖、生死未卜的说辞是这些年西秀山对外统一的口径。
当年左念关门弟子叛逃,说出去总归不太好听,又牵扯到渡心丹,几番衡量后,索性由郁徵出面辟谣,声明并无此事。但话已经传开,郁徵说的,江湖各大旁门左道一个字也不信,私底下仍旧反复探查渡心丹的下落。
华山派自然也听说过这一茬,如今闻笛蓦地自己提出,要反驳却就轻易落入陷阱。
黄元义眼中还有不解,但堵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那把刀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一个“柳”字,他嗫嚅道:“这……这……”
闻笛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方才有一瞬崩塌的情绪已经尽数收敛:“前辈,还有何疑问吗?”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赵真察言观色,深知此事到处都是蹊跷,倘若他们不依不饶,恐怕今日不能好好收场,连忙上前一步,把黄元义拉了回来。
赵真朝左念拱手道:“原来是如此吗,晚辈听明白了,这位姓闻的师弟重情重义,既挂念着师弟,又体谅师姐。既然宋姑娘的刀是弄丢了,昨夜又呆在客栈中,有左掌门坐镇,想来是没什么机会单独行动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
这是讨了便宜还卖乖了,左念略一皱眉:“贤侄请讲。”
赵真道:“假设凶手是与我派徐长老有私仇,何必非要用贵派宋姑娘的刀,又身披白衣,装得不伦不类?晚辈推测此人与徐长老的瓜葛是幌子,栽赃十二楼才是真正目的。左掌门,此事传出去遑论真假,对十二楼的影响总归不好,晚辈托大,提议将此事先压住,趁着清谈会的闲暇再行查探,您意下如何?”
左念冷笑道:“呵,你倒是想得周到。”
他身后另一白衣弟子哼声道:“赵公子,今日你们一行人沸沸扬扬地抬着尸体一通叫骂,真以为此事能凭借三言两语压下去吗?”
赵真的想法都被他噎了回去,此刻也不禁语塞:“这……”
闻笛不失时机道:“师父,徒儿也有一个提议。在临淄,我们与华山派诸位都非东道主,事情发生在北川学门的地界上,擅自处理总有些不尊重,也背离了来此的本意。不如将此事告知商子怀或者席蓝玉前辈,请他们定夺?”
这话正中左念下怀,他笑而不语,只看向赵真。对方毕竟年轻,饶是舌灿莲花也有一刻掉链子,支吾良久,皱眉道:“闻少侠说得在理……那、那便这样吧。多谢左掌门,今日是我们唐突了,待到家父回城,定会再次上门赔罪。”
“赔罪就不必。”左念安然道,“我与赵掌门是旧相识了,还不至于将这点误会放在心上!灵犀,莫瓷,送华山派诸位一程。”
两个年轻弟子应声而出,莫瓷朝赵真舒舒服服地一笑:“赵公子请。”
一行人终于散去,全程茫然的宋敏儿尚是目瞪口呆,左念愤怒地拂袖而去,理也不理她一眼。众弟子纷纷去做自己的功课,惟独闻笛还没有动作。
闻笛与宋敏儿面和心不和也非一两天,眼下没有外人在场,他好整以暇地理平袖口褶皱,对宋敏儿道:“师姐,我早说过会出事端,你当时不信,这下完了吧?”
宋敏儿横眉以对,啐道:“呸!不用你来假好心!先把刀好心好意地借给我,自己又用着柳眠声的,赚了同门的赞赏,师父的同情,这下还能赚到华山派对你刮目相看!闻笛,你真是攻心为上啊!”
闻笛不恼反笑:“承让,我只是未雨绸缪。如今出了岔子,师姐你有教训我的闲工夫,不如想想那刀到底掉到谁手里了吧。”
他说完,正逢门外送客的莫瓷回来,闻笛不再同宋敏儿多言,朝他招招手:“阿瓷,你跟我出趟门。”
客栈内重新规整,掌柜与店小二纷纷钻了出来,装作方才无事发生似的开始把闹过事的东西归位,整理起了客人们点过的饭菜。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出锅,由小二放在木盘内,一路风驰电掣地端上了楼。
他扣响最外侧厢房的门:“二位客官要的牛肉面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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