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周晋泽这两天终于算是松了口气,从母亲那里得知小衡已经痊愈出院了,给母亲转了一笔钱,托付母亲交给前妻,若是自己给,前妻必然是不会收的--但总归也是自己的心意,一些愧疚,一些弥补。
在这段婚姻开始之前,他也从未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说到底,错全然都在自己。
村子里前些天就张罗着举办夜市了,路两旁搭建起红色的大棚,从附近的居民家里买一些电来,用长长的电线牵着,每个摊贩的棚子中间都悬挂着发出明黄色光芒的灯泡,一路沿至村外的马路上才尽了头。
商贩辗转于各处村庄,开着大卡车载着商品而来,每到一处都落脚个五六天,称之为夜市。
不过都是些小玩意儿罢了,在周晋泽幼年时,最喜爱的就是流连在每年一次的夜市中,成排成片的小吃店铺;放着大俗的能够响彻整条街的歌曲;十元三样的杂货摊子,什么都能寻见,这是小姑娘喜爱去的地方,头绳发卡样样齐全;再有的是夹娃娃机,和简易的旋转木马,充气的蹦跳城堡,小儿们哭着嚷着也要去玩上几回。
周晋泽和赵安逸从家一路踱步过来,人来人往,一时间竟热闹非凡,周晋泽有多久没有见到年幼时期的场景了?似乎自打初中去了城里,就鲜少再有回来了。
赵安逸从身后快步走了上来,伸手从后面轻轻握住了周晋泽的手掌心,周晋泽回头看他,赵安逸用力握住,将手举了一点起来,说:“老师,这样握着,我才不会走丢。”
周晋泽回过头,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二人穿过来往的人群,在每个摊贩前都驻足了一会儿,恍恍惚惚之见,觉得日子里充满了生活气息,饭后散步,一路谈笑。
换了些游戏币,抓了几回娃娃机,赵安逸嚷嚷着就差一点儿了,结果每回娃娃到了出口处又频频掉落,虽没抓着,但讨了几分乐趣,也不枉费了这几个钢镚儿。
周晋泽问他,今天写了什么内容。
想起前几天,赵安逸把能写的几乎都写了一遍,屋前棚中大鸭,河流上每日途径的赶鸭人,午后知了的蝉鸣声。
赵安逸说:“放老师桌上了,回去您看看。”
从街头走至巷尾,走马观花般的游玩了一趟,才沿着马路一路兜转了回去。
夜里,周晋泽掌着床头上昏暗的灯光看着白日里赵安逸写的小文章,赵安逸的字迹虽算不上好看,但也整整齐齐,圆是圆,方是方的,页面整洁,一目了然。
“我从身后看着他,企图从这短暂的一眼中去探寻他过往的种种,以炽热的目光去抓取一些来自于他的特殊温度,却抓落一空。”赵安逸这么写道。
赵安逸看着房间里的光,敲了敲进来了,周晋泽正好读完了他的小文章,抬头与他四目相对,问他:“睡不着吗?”
赵安逸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来,爬进了周晋泽的被窝里。
他说:“周老师。”
“嗯?”周晋泽伸手关了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暑期要结束了。”
“嗯。”
“老师的新书有灵感了吗?”赵安逸闭着眼睛往周晋泽身边缩了几分,整个人像是躲进了周晋泽的怀里似的。
周晋泽摸着赵安逸的蝴蝶骨,坚硬又带有几分柔软。
“有了一些。”他答,又说,“你太瘦了,回去后让你父母多给你补补身体,学生读书虽然重要,身体素质也要跟上。”
赵安逸轻笑了一声,“别。周老师,您别说了,您再说下去,我要把你当成我父亲了,那可使不得,我心理上过不大去。”
“父亲吗。”周晋泽低喃了一句,他从来都不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老师。”赵安逸忽然坐起了身子,明明是在黑夜中,二人竟心照不宣地都知道对方正与自己视线相对,“你会把我写进你的书里吗?”
或许会吧,赵安逸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以学生的身份存在,更像是这个夏天带给他的一份礼物,帮他一步又一步远离那深深的泥潭。
赵安逸重新躺下,伸手摸着周晋泽的手臂,轻轻地摩挲着,仿佛能够感受到曾经在手臂上遗留下来的伤痕,并企图将其完全治愈。
这仍然是一个寻常又漫长的夏夜。
第8章
九月初,周晋泽按照与赵安逸父母约定好的时间将赵安逸送到了车站,赵安逸背着双肩包手里提着行李箱,就像这个夏天刚刚开始时,他们初次见面那会儿一样。
周晋泽揉揉赵安逸的脑袋说,“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好。”赵安逸回答,眼中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微微歪头问道:“老师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周晋泽不知道,千言万语在脑海中迅速划过,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说出口,人类最惧怕的永远都是未知性,事物的未知,感情的未知,未来的未知。
在这个夏天酝酿出的某样东西超乎了周晋泽能够接受的范围,他向来逃避惯了,也从未想过去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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