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老板是暴脾气,少一个子儿不让走,鳞苍也是暴脾气,兼且很不耐烦同凡人交涉,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两相僵持之下,钱三两瞧着鳞苍已有些发怒,连忙换了张笑脸横到两人中间。
鳞苍依然愤愤不平:“本……我难道还会赖这几个包子钱么?等明日有了钱,自然就送回来了,这老板是想怎么的,一定要我留下刷盘子才开心?”
钱三两连气都不想叹了,心说大王啊,您是真不知道凡间生意人们的规矩。
腹诽归腹诽,钱三两并不想真的留下来刷盘子,所以他迅速换上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掐指捻两捻,沉声道:“老板,您的这个楼子,不大干净啊……”
一石惊起千层浪,酒楼老板楞了一愣,其他几桌客人们也都不吃饭了,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地望热闹。
钱三两见大伙儿都在看他,勾唇道:“老板姓李吧。”
酒楼老板在账房的搀扶下晃了晃肥胖身躯,开始冒冷汗:“你……你怎么知道的?”
钱三两特神棍地摇一摇手指:“一点小本事,上不得什么场面。”嗤,怎么知道的?方才还听两个跑堂小厮骂你抠门来着。
鳞苍颇惊奇的呀了一声,不再吵了。
钱三两见酒楼老板被自己唬住了,越发得寸进尺:“老板,您近日是否时常头重脚轻,萎靡不振,全身无力,两眼冒金星?”一字一顿的说出来,似是在斟酌:“您这楼里不干净——我没在说笑话——您啊,大限将至喽。”
“我的天!”酒楼老板连连点头,上前一把攥住钱三两的手不放:“是……是这样没错,方才是我有眼不识仙长,望您救我!只要您能救我,莫说一顿饭,就是十顿百顿,我,我也请得起!”
钱三两在心里把嘴都乐歪了,面上却仍淡然道:“吃你一顿不要钱的饭已经很愧疚,若非真的忘记带银子,我是绝不会白白给人看卦的。”顿了顿,自袖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青色小布包,又抬手结了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印,郑重道:“老板听了,你是被那枉死的怨灵缠上了,稍不注意,便会被那东西吸光精血,横尸街头——但你运气好,遇到了我。”
“喏,拿着。”钱三两将小布包塞到酒楼老板手里,语重心长道:“你小心把他带在身上,三个月之内都不要去西街,就能活命。”
酒楼老板讷讷点头,恭恭敬敬地把钱三两送出门去,末了还颇意味深长地瞥了鳞苍一眼:“如今的年轻人啊,浮躁,跟着好师父却不学好。”
钱三两清楚地听见鳞苍在磨牙。
为防鳞苍一怒之下动起杀念,翻手把这儿的人全拍成肉酱,钱三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他主子逃了。
鳞苍从未如此狼狈过,边跑边皱眉:“怕什么?”
钱三两头也不回:“祖宗喂!我可不能再造杀孽了!”
“再?”钱三两跑的急,没听见鳞苍把这个再字又仔细嚼过一遍,眼里忽的漾起些笑意:“你真会看卦?”
“会看个屁!”钱三两弯腰喘粗气,待缓过劲来后,神秘兮兮地凑到鳞苍耳旁嚼舌头:“你是妖,对这事应该比我更熟悉,实际上哪有什么怨灵啊,不过是昨儿咱进城的时候,被我留意到西街有个花楼。”
鳞苍舔舔唇。
钱三两接着道:“那酒楼老板是个色胚,周身都浸着脂粉味,一看就是个常逛花楼的,他是被女人累坏身子啦。我叫他不去西街,正是在帮他养身体啊……”
鳞苍摸摸下巴,示意钱三两继续。“那小布包又是什么?”
钱三两眉眼弯弯地摇头:“杏花村张寡妇送的平安符,据说是亲手缝的,还挺香。”
到这时候,鳞苍已经彻底被钱三两的无耻给震撼到了。“说句老实话,钱三两,我们妖族……最喜欢你这样满口胡话的道士。”
“哎哟,大王过奖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今日遇到一些事情,颇多感慨。正所谓当局者迷,很多时候,道理只有在劝别人时才讲的明白,若真的摊在自己身上,恐怕就陷在里面爬不出来了,所以,很多事都要自己去想通,劝说大约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了罢
居然赶在夏天伤春悲秋了一把,哈哈
依旧甜甜甜甜甜着
☆、第五次解释
吃过霸王餐,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街里闲逛。鳞苍兴致缺缺地看着钱三两四处信口开河,也没阻拦,目光却被一处卖稀罕玩意的小摊给吸引过去。鳞苍动一动耳朵,听那胖胖的小贩在喊:“各位走过的路过的不要错过喽——凤凰羽毛,南海鲛珠,白龙的护心鳞——真真假假,通通只要一百两银子,买对了算您眼力好,买错了概不退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鳞苍扯了扯钱三两衣袖,指着前方道:“你们人,一向都是如此凶残的么?”鲛珠就罢了,那凤凰可是九天之上的神族,素来爱惜羽毛,怎么也……
钱三两撩开眼皮哼哼一声,忽然来了兴致似的:“大王,您头回上岸……呸,我的意思是,您头回来凡间游历吧?”
鳞苍点头。鲛人的一生很漫长,其中三百年为少年身,三百年为成年身,余下三百年为老者。换句话说,若一个鲛人不能在六百年之内修成仙,那他便注定垂垂老矣,归于寂灭。鳞苍今年有三百零四岁,五年前,恰逢他将要成年之时,倒霉的遭了难。
其实在遇见给他吃食的三两先生之前,鳞苍还遇见过几个朝他丢石头的小孩儿,几个想捉他回家却被咬伤手臂的渔民,几个被他吓到花容失色,提裙子落荒而逃的妇人。
总之自那以后,鳞苍一直对弯弯曲曲的小河,水鬼,岸上,人间之类的词汇阴影颇深,迟迟不愿再浮到水面上去,加之族人多给他灌输些“人族天性狡诈,逢妖必杀,运气差还要被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的奇怪思想,鳞苍终于不负众望地变成了一个宅男。直到两月前,鳞苍自觉修为大成,预感天劫将至,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上岸。
即使上岸,去的地方也多是些荒山野岭,最甚不过杏花村那样的小村子,像如今这样正儿八经的进城,还是头一遭。
鳞苍觉着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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