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我自己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先含糊解释道:“大哥当时只问我如何看子澜,我自然答他子澜的好处了。也不知大哥是怎么想的,竟觉得是我承认了什么。”
驸马爹皱了皱眉。
沉默了许久的公主娘忽然开了口,一针见血道:“言宝,你不必解释你与你大哥说了些什么。你只管告诉娘,你对柳家郎君的心思是否和对着远之那孩子,是一样的?”
“这自然……”我正要否认,才说到一半的话却被自己无端止住了。
我对柳潮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
与柳潮相对而处时,似身在山中团团打转不知其貌,待隔开来,又只需旁人一句话,便已点破青山真面目。
我又张开嘴,可那些记忆里颤巍巍展露着心意的亲吻与言语将嘴边的“不”字堵住,怎么也出不了口。
“完了,虞嘉言……”我在心底对自己说,“你没救了。”
公主娘见我迟疑,长叹了一口气:“外人如何议论柳子澜不重要,我们都看得出他对你还算真心。正是因为待你真心,清行,你如果对他无意,便趁早与他讲开。若还是同往日朋友般不明不白地相处,岂不是在拿钝刀子磨他的心吗?”
“你如果对柳潮也有意……”我本以为自己要被教训一道,却只听得公主娘柔声道,“这情情爱爱上的事情总说不清楚,有的人渴望从一而终,亦有人念着鲜花如簇。我与你阿父从不强求你选择哪一种,只是盼着你能想清楚,别因为贪图一时的新鲜而误了往后的日子。”
“明白吗,言宝?”
我羞愧又感动地点了点头:“明白……我明白的。”
公主府的家人至今一口一个“言宝”地叫着我,不曾拘束我什么,只盼着我快乐。沈邈与柳潮从来也只说着“足够了”、“不强求”。我便心安理得地逃避闪躲着、遇到事情也不过顺水推舟又或含糊地回应。
是时候一巴掌拍死这个优柔寡断的自己了,将一团乱麻尽数理清。
第45章
沈邈来公主府找我时,我正被虞嘉敏拉着一通乱问。
趁着酸风还未将最后一点花草吹秃,虞嘉敏才跟着公主娘去了今年最末一场的赏菊宴。说是赏菊,其实是看人。未结亲的世家儿女们聚在一处,隔段距离相互打量,保不齐就有看对眼的。
但这并不包括虞嘉敏,心慕她的儿郎们大有人在,却无人知晓她心里约郎同看的那轮月亮几时才出东山(1)。我上辈子对公主府并不关注,只隐约听闻嘉敏阿姊嫁给了南方贵宦。
不过这辈子的变数实在太多,嘉敏阿姊的如意郎君却迟迟不见下落。今日的宴会又失兴而归,于是她照旧把一腔少女心思都花在了打听她亲弟弟的情感上面。
我无可奈何道:“姑奶奶,你整日待在公主府中当真是屈才了。你该去做那天牢里审问犯人的,不需动刑便能叫人画押。”
虞嘉敏捏着她那已经绣出多年感情的针线威胁道:“用刑逼供,我自然也精通。”
这时候走进来传话的侍女简直是天降神兵。
来人说沈邈已经到了府中,又道:“沈大人说他在书房等着。”
我便似那大年三十晚上必定点燃的冲天炮,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从虞嘉敏面前窜走了。
推开书房的门,沈邈正站在桌案前凝神细看。
也不知他是在看什么,这般专心。待我将书房的门关上,他才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小言。”
我还以为自己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落在书桌上,走近一看,桌案上虽算不得齐整,但也没放什么东西,连那二三册话本都还裹着正经封皮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昨日当着突然发难的虞嘉礼的面,我心中多是猝不及防的慌乱。从虞嘉敏的院子一路奔过来的时候,更是脑子放空、被高涨的情绪推着走。直到现在站在沈邈跟前同他独处,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日我与沈邈……算是……互通心意了吗?
我忍不住美滋滋地喊了他一声:“远之。”
虽说往常唤他“阿兄”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但总隔着些什么。唯有平辈般相称,我才觉得心中高悬的某一处终于踏实了。
见我不住地打量着他,沈邈笑了笑,转而指着桌案道:“这东西怎倒是作了镇纸?”
我顺着沈邈所指出看过去,原来他方才一直在看的是他从青州回来时送我的那方砚。
这方砚台从沈邈那里到了我手上,也就没了研墨的功用。倒不是我不写字,反而是我被驸马爹押着写了太多在我看来全无意义的东西。我既舍不得将沈邈送与我的东西损耗在夫子们的枯燥言语里,又想整日看见它,便将其放在桌案上当镇纸用。
这其中缘由,沈邈定然一猜就懂。但他弯起的嘴角里是藏不住的玩味,分明就是想听我亲口说出来。
……总觉得这一世的沈邈同前世大不一样,尤其是他从青州回来之后,言行间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但也因着这些变化,畏畏缩缩的我终于敢向他靠近。
沈邈笑着等我回答他,那模样甚至有些像春日里折花的孩童,他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手中那朵是最明丽、可爱的,却还是忍不捧着站在最亮眼的地方,好叫人夸一句:“你手中这朵最美。”
我看着沈邈眉眼里难得一现的、孩子气的自得,心里才生出来的羞耻感就被挤到了角落去,索性回答道:“因为我舍不得用它,又想久久地看着它。”
或许是我平常扭扭捏捏惯了,沈邈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闻言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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