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并没有发现,可我仍然相信
这个世界上
有真诚的诺言,殷切的希望不会被欺骗;
有善良的美德,并非向失败者布置的陷阱。
我也相信,当有人伤心时,
真的有人能够感同身受地为他而悲伤
至少有一个,或者两个,几乎就是他们所表现出来那样
善良不需要名字,幸福也不只是梦想
——拜伦
宝心回到家,独自收拾了个小行李包,拍拍院里的大槐树独自出了远门,她要回一趟娘家。
宝心有九年没回过家了,自从姜闯去世,她就断了和以前同学朋友的一切联系,只在过年时告诉父母,她结婚了,有了孩子。父母非常生气,也着急,但是她从小太独立,又怎么也不肯说现在的住址,他们也无计可施。这八年,她逢年过节会跟父母和弟弟通个电话报平安,除此之外再无一点联系。
其实,她的老家并不远,坐半天的大巴,就到了生她养她的那个小小的旅游城市。宝心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里毫无波澜,径直回了家。
开门的一瞬间,母亲就愣怔着掉下了眼泪,看了宝心好久才颤巍巍地哭着搂上来:“你回来了……”
“妈……”宝心自己也很难过。
比起从小到大顽皮的弟弟,她都更让父母在各方面省事,对孩子的放心,最终造成了不亲的感觉。宝心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她逃离家庭有自己的原因。姜闯过世后,她实在无力面对冗杂的葬礼和纷乱的人事,本能地选择了逃避。她知道自己选择的不是一条好路,所以根本不想告诉父母,他们帮不上忙,只能徒增担心。
母亲慌忙给儿子打电话,又让丈夫下班时稍些菜,都是宝心爱吃的。她在厨房忙乎着,眼睛不住地盯着女儿,生怕她再不见了,慌忙中切到了好几次手指。她想着女儿,骂着她,疼着她,也怨着她。她边哭边笑,边笑边哭。
半小时后,父亲和弟弟都匆忙赶了回来。父亲老了,激动得哆嗦着嘴唇,最终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弟弟从一个清秀的高中生长成了个壮实的大小伙子,还像个孩子那样围着她跳来跳去。中国人的饭桌文化源远流长,尤其家族聚餐的桌子上,总能化解所有的矛盾。父母都上了年纪,唠唠叨叨停不下话茬,问的大部分是关于宝心婆家、丈夫和孩子。宝心支支吾吾过去,不想说出真相让他们担心,就把手机扔给他们,两个老人看着一对胖乎乎的外孙笑得合不拢嘴,又不时地叹息着。
在此之前,所有人对宝心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姜闯身边的小跟班。可是一转眼,姜闯去世八年了,宝心结了婚,孩子都这么大了。世事难料。
吃过饭,宝心帮母亲收拾好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得知弟弟刚买了车,宝心怂恿他带自己出去兜风,父母有点警觉,生怕她又不见了。弟弟倒是很兴奋,高兴地领着她下去了。
坐惯了沈郁翔的车,就会觉得别人开得都很菜,又慢又笨。宝心对弟弟的车技吐槽了几句,让他停在了中学旁边。中学快放学了,不少车辆等在这里,家长们闲散地站着。
“姐,你要是想见那孩子,就去他家里看呗。人家又没记恨你。”
“你不懂。”宝心一句话怼了回去,往校门口张望。
“我是不懂!就你最别扭,从小就别扭!你看你给我起这个名,宝安,再加上咱家的姓……真是绝了,害得我到现在都找不着对象。”
“闭嘴!人不行少赖我给你起的名字。当时保安这词还不流行,你这名字挺好的。要是依着爸妈,给你取的名字叫宝命,加上姓更好听!”
姐弟两人从小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最后大部分实质上都是宝心让了弟弟,在嘴上可总是占上风。
“……就那个,穿海军条纹的那个,看到了吗?”弟弟突然指着一个刚走出学校的少年说。
“哦……看到了。”宝心瞬间失神。
“我去叫他?”
“别……慢点开,跟着他。”
“你真是……”弟弟嘟囔着照做了,跟绑票似的。
那少年是宝心最要好朋友的儿子。她最要好的朋友叫姜阅,是姜闯的妹妹。
姜阅比哥哥还个性,当年高中没毕业,被个小痞子拐带得未婚生子,跟家里吵了一大架楞生生保住了孩子,非要跟那小子在一起。气得姜闯回来揍了那家伙一顿,但是对妹妹没辙,就由她了。宝心最后一次见这孩子还是刚毕业时跟着姜闯回家订婚,孩子不到五岁,嘴甜,最喜欢舅舅,总是缠着姜闯抱。一转眼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个小孩长成了少年,而姜闯早就不在了。
宝心认识姜闯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是这个年龄。都说外甥像舅舅,但这孩子可能更像他那小痞子父亲,长得很精神,有种痞帅的劲儿。但是,他笑起来的神态,举手投足的样子,又分明有着姜闯的影子。车子慢慢的开,宝心痴痴地看着。
她回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很多往事,她以为自己忘记的事情,那些对话,那些细节,甚至一个微小的表情,她都丝毫不忘地记得。宝心有点后悔,她好想告诉阿和她错了,她根本没有忘却姜闯的一点一滴,逝去的人不会因为逝去了就被忘怀,她只是为了不过分悲伤,将那些美好的过往像摄影器材一样封存了起来。隐存着并不是被遗忘。
《阅微草堂笔记》中有一篇故事,叫做人狐恋。狐狸与人类丈夫共度二十余年后,自知缘分将尽,便将身份和缘尽的日子告知,为他择了续娶之人。夫妇不舍缠绵几日后,狐狸提前三天离开了。多年后,她又回来,与丈夫重聚,再续了这三日的缘分。三日之后她离开,他们这一生的情缘已尽,再也不能相见了。
业缘一日不可减,亦一日不可增。惟迟早则随所遇耳。吾留此三日缘,为再一相会地也。
当日,宝心执意不肯见姜闯最后一面,是因为她感觉,只要不见他,他们就还有一丝未尽的缘分。她觉得这分别太仓促太突然,而他们至少还应该能再见上一面,好好地道别。
她一直把这缘分留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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