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河不吭声,不置可否,但一般来说他这样的反应就是不赞同。叶飒等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你知道吗?我原谅他并不是因为血缘关系,亲生父子就该怎么样什么的我并不认同,我没那么狭隘。从小我爸就跟我说了关于这个人的事,他教我要宽容地对待所有人。他说如果社会不去原谅这些犯过错误的人,他们最终只能又回到监狱里,如果亲生儿子都不原谅他,怎么能要求整个社会宽容?……”
阿河按下暂停,挑起眼角瞥着叶飒。后者还在侃侃而谈他的宽容经,不知不觉说的越来越激动,眼睛里露出晶莹的闪光。不过他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阿河。阿河真弄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纯真到近乎傻瓜的人。难道他不是拥有最难以启齿的身世吗?不是经历了最痛苦的童年吗?不是挨过了最多舛的青春吗?他面对过世间无奈无聊的命运,为什么还能以悲天悯人的胸怀来面对即将来临的苦痛?
等叶飒连串关于宽容的心灵鸡汤故事告一段落之后,阿河指着游戏机开口了:“说得对啊!你看,就像我玩这个游戏,吃到的东西越多,我的威力越大,容易杀伤敌人,可也更容易伤到自己。放敌人一条生路,也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对不对?”
叶飒以为是自己说动了他,赶紧连连点头。
“再看这个,超级玛丽会玩吧?吃了蘑菇能变大,当然很好,可是有些地方就进不去了,不如小人儿好用,所以说,不需要时时都追求太厉害,太过膨胀了不好,缩小自己也是一种优势,对不对?”
叶飒越听越觉得有说服力:“阿河你真厉害,随便玩个游戏都能发现这么多道理……”
阿河瞪他一眼:“这些心灵鸡汤是个人都能随口胡诌,敢情还真有人信。也就是骗骗你这样的。”
叶飒这才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蔫蔫地不吭声了。
“你喝了这么多鸡汤,真的忘得了当年的伤痛?你真的希望再受一次同样的伤害?那个人对社会犯下的过错有监狱负责,对你的伤害有你原谅,可他的未来该怎么走,必须是他自己决定。你有你的人生,你没必要非得让自己原谅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你对他没有必要的责任和义务,你……”
话说到一半,叶飒把手搭在了阿河手上,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说:“阿河,我没有什么责任感或者不得不原谅他的委屈。他出来了,他又来找我,他可能再来骗我,但他也可能会因为我的原谅做一个好人。我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是只为了这一点可能,阿河我跟你说,我愿意。真的。”
聊天就到这里,两人无话地对面坐了很久。
半晌,阿河突然开口:“你回去吧。”
叶飒有点吃惊:“你别生气……”
阿河摇摇头不看他:“你走吧。”
叶飒还想说什么,阿河费力地歪向一边,按了床头的铃。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抚着前胸,表情扭曲,呼吸很费力,脸上已经有冷汗渗了出来。叶飒反应慢,这时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冲出门去,跟赶来的护士撞了个正着。护士推开他往门里看了一眼,立刻小跑着出去叫医生,很快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冲进单人病房,把叶飒关在了门外。
叶飒呆呆地站在门口,觉得双腿发抖,有些站不住,赶忙撑住了门口的拐杖,才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第5章3.2
阿河的情况非常不好。沈郁翔、宝心跟叶飒并排坐在抢救室前等着结果,直到傍晚,医生才出来松掉口罩说:“病人抢救过来了。”
宝心和叶飒同时松了一口气,翔站起来就想往里冲,被人挡了出来。
这都多少次了,他还是每次都要挣扎一下,只为从门缝里看一眼阿河平静下来浑身插满管子的样子。只要他还活着。
宝心回到家时已经夜里了。婆婆在客厅给孩子们念故事书,两个孩子都换了睡衣,看来已经洗漱完毕。小狗萨姆卧在她脚边睡觉,听见女主人回来,立刻冲过来摇尾巴,宝心弯腰把它抱起来。
“妈妈回来了!”安末站在沙发上笑脸盈盈。
安初看了她一眼,摇着奶奶的手乞求:“继续念啊。”
婆婆把故事书合上拍拍孙子的头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上楼睡觉去。”
孩子们闹。
婆婆安慰:“这样吧,允许你们把萨姆带到楼上玩一会儿,但是不许上床,睡觉前要洗手,再换一身睡衣。”
“噢……”孩子们立刻欢呼着上楼了,在楼梯上勾手招呼狗,萨姆站在原地看着宝心和婆婆,有些迟疑地原地转圈,它知道是不允许它上楼的。婆婆一挥手,萨姆立刻撒欢跑上了楼梯。
等关门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婆婆拍拍身边的沙发让宝心坐下:“你又去医院了?”
“嗯。”
“翔呢?”
“还在那儿。”
“怎么没一起回来?”婆婆顿了片刻,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那孩子……他不太好?”
宝心坐到婆婆身边没说话,呆了一会儿,她把头朝婆婆那边靠了靠:“妈妈,阿河要是真的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婆婆也无言,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要是我女儿,我真要心疼死了。”又过了片刻,她起身无话,穿上外套朝门口走去。她从来不在这里过夜。
翔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满脸憔悴,衣衫不整。宝心靠在卧室里小卫生间的门口看他洗漱完毕,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他擦着脸说:“没事。”
“阿河呢?”
“他也没事了。”翔把毛巾挂到一边转头直视宝心,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我要上厕所,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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