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总算安静了下来,穆尚松的茶也喝光了,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看谁,故意将眼神投往别处,又显得做作。穆尚松刚才还在心里同老天爷对话,求老天爷把那个叽叽喳喳没有一刻能停嘴的袁惜淳弄出去,让自己能和肖美人有个安静的空间,没想到老天爷开眼开得那么快,这一刻来得有些突然,又让人不知所措起来。
肖美人把葡萄往穆尚松面前推。
“你吃。”
穆尚松点点头,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清凉可口,甜得让人舒心,刚才顿生的烦躁消失了一半,这才觉得心中舒服了起来。
“顶好吃的。”穆尚松讲。
得到了穆尚松的夸赞,肖美人也没那么胸闷了。好不容易把袁惜淳支出去,不是为了让两人看着对方吃葡萄的,肖美人心胸开阔,将眼神放到了穆尚松身上。
谢天谢地,袁惜淳一走,莫名其妙的,肖美人同穆尚松的心智气度稍稍回了笼,涨到了十岁少年的程度,也算得上是可喜可贺。
穆尚松同他当年离开穆公馆时的样貌差不多,只是眉眼间变了些,肖美人细细看着,发现穆尚松眼底有了细纹,也有一片暗沉,是疲惫的样子,寻不出什么开心的影子。心中不晓得为什么,好似被夹子叮住了一丝软肉,疼得厉害,肖美人不敢再看,将目光移开,故作自然道:“我放进井里泡着的,这井水凉快,这样泡着好吃……”
“任浊。”
穆尚松打断他。
肖美人觉得鼻子发酸,喉咙也在颤,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只答了他一声“嗯”。
五年没有听人叫他“任浊”了,他从前总觉得,五年时间好似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一个人过着,就算后来加了个袁惜淳,日子也顶平淡,晃眼便到了今天。而穆尚松的一声称呼,才把他真正拉到了现实,不需要自欺欺人,五年时间哪里能算得上是一眨眼,千来个日夜更替,累计起层层的厚度,将往日和现在隔上了一层厚厚的墙,只有今日,穆尚松在墙那边喊着,喊他“任浊”,才逼着肖美人去正视这份距离。
太久了,五年时间,久到他快忘了曾经给自己取了个“肖任浊”的名字,忽然一听,还以为是上辈子的事情。
而即便他忘了,穆尚松却没有忘,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在岸的那头等他。
肖美人的眼眶有些红,穆尚松想摸摸他的额头,又觉得没那个立场,只好把心疼忍下。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肖美人点点头,抬起手飞快擦掉了眼泪。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穆尚松松了口气:“那便好,你走那天,天气那么冷,我担心你衣服没带够,要着凉感冒,这几年,做梦也梦见你生了病,打喷嚏,还流鼻涕,擦得鼻子红红的,又好笑又可怜……”
穆尚松说不下去了。
停了很久,又道:“没有感冒就好,不然我老想着,五年……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肖美人从前要面子,很少在穆尚松面前哭,如今被穆尚松这通看似笨拙的傻话激出了眼泪,实难忍受,将脸埋进手心里,咧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穆尚松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他心疼得要紧,又不晓得怎样安慰,同肖美人道:“你不要哭,我抱抱你好不好?”
肖美人点了点头,只是穆尚松还没张开双臂,便听见门被打开,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是袁惜淳带着电灯泡回来了。
“师傅这小镇我多熟悉啊我就不逛了,天色不早了我想我该赶快回来帮您的忙的,这是灯泡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去洗菜……”
他哪里看过师傅哭成这样,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没法往外说了。
“……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应他。
“穆先生你对我师傅做什么了?你打他还是骂他了?!”
袁惜淳年纪小,也懂要护着师傅,穆尚松看着又高又壮,若是真的欺负了肖美人,袁惜淳也有勇气同他打一架,不晓得怎么回事,也没有人理他,袁惜淳又气又急,脑子里乱得很,将电灯泡放下便要朝着穆尚松动拳头。
“惜淳!”
肖美人喊住他。
“犯什么浑!”
虽然眼睛还红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袁惜淳平日里对肖美人可说是言听计从,此刻竟也什么都不怕了,大声回道:“我没有犯浑!你们一个个都不理我!我怕师傅您被欺负我哪里浑了!”
袁惜淳也委屈极了,喊完以后还嫌不够,自己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脸色黑得如锅底,嘴撅得能挂油瓶。
肖美人心中顶暖,也有些愧疚,想讲两句好话哄哄徒弟,却听见身边传来穆尚松的低吼。
“小兔崽子你他妈想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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