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又开口道:“是天帝将我救出来的吧?”不待我回答,又笑了笑,仿佛已经知晓,兀自道,“想来定不容易,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我好像总是给他惹麻烦。”
我心下叹息,这小花妖如此可爱又可怜,若是知晓陛下为他受伤闭关,怕是会更加难受,遂轻快了语气笑道:“那魔君岂是陛下敌手,不过费些功夫罢了,才平白让你在御魂鼎受那么久的苦。若不是你,陛下也拿不到解药,何况,陛下籍此统一六界,亦是一桩好事。”
他张了张口,终是缄默。
润玉似乎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再也看不见的事实,也不再过问陛下去了何处。他又开始恢复到如往常一样的活泼爱笑,我看着他如孩童般充满稚气的笑容,心里也仿佛照进了阳光。只是时常在我不在他身边时,一个人默默出神。我时有撞见,亦从不说破。
听闻陵光仙君有一至宝,名曰焕彩白绫,只要戴上,便能感知万物七情,以此视物,如开天眼。
我得知后,便立刻动身前去蓬莱仙岛寻陵光仙君求取至宝白绫,希望能帮助润玉化解一点他心中的郁结之气。临别时,我嘱托缘机代为照管。
若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定不会就此离开,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润玉身边。哪怕他永生永世地看不见,也是好的。
那陵光仙君是个脾性怪异的,我费了好一些功夫,才哄得他将这至宝借给我,至于借多少时日,便由我说了算了。若是届时他前来讨要,便让天帝陛下打发他去罢。
我一路心情愉悦地想着,终于拿着白绫回到璇玑宫之时,却惊闻噩耗。
润玉跳了临渊台。
我至今不敢回想,当初天帝是如何的震怒。明明已经闭关的人,却突然破关,仿佛心有所感。只是终究黄粱虚空梦一场,再也无法相见。
他清洗了璇玑宫中所有的人,包括原是先天后指派的缘机,他将她丢进极夜幻境,日日与六界极恶之人为伍,永世不得出境,生不如死。
他指着先天后,字字诛心:“你可还记得当初辱杀我母,又给我喂了断情绝爱的陨丹?你迫使父帝对我不假辞色,却又暗中对我使了多少绊子?这些我都答应父帝不与你计较,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润玉可是你命缘机诱他到临渊台而后将他推了下去?你心狠手辣蛇蝎心肠,不配为母!”
起初先天后仍是高傲不屑,却被最后一句话触到了亲子早逝的神经,不禁面目扭曲道:“我的儿子早死,却凭何要让她的儿子好过?那昙花妖你愈视他如命,我便愈要他死!让你也如我一般,痛苦一生!”
天帝冷冷一笑:“便如你所愿!”转头对左右吩咐道,“将先天后压入毗娑牢狱,永生永世,忏赎己罪!”
先天后面目狰狞地上前揪住他的衣摆:“你若是恨我入骨,何不杀了我?也好替你生母及那昙花小妖复仇!”
天帝挥出一剑,将她扫翻在地,眸中隐隐狂乱:“本座要让你,活得比死更绝望。”
我心中所疑惑的一切终于有了答案,而这答案却又未免太过残忍。天帝实则早已对润玉动情,奈何体内有陨丹压制,不明情爱何物。如今陨丹已裂,却斯人如梦,不复相见。
自那以后,我自请辞了他赐我的上元仙子以及洞府仙居等所有封赏。润玉之事,我亦心中有愧,即便他并不曾因此怪罪我。我仍是那个一心一意只愿侍奉在他身边的小仙侍,与众多新晋仙侍无甚两样。
冬去春来,夏逝秋至。一年总不过四季变换,如此竟已不觉过了十万年。
这十万年里我每日见他以血饲养那株枯死的昙花,昙花却依旧毫无生气。连花灵都已不在,又如何能起死回生?
我不知他是否还怀着那渺茫得几不可见的希望,却又想着,哪怕再渺茫,也好过彻头彻尾的绝望。他身为醒掌天下的六界之主,却无法掌控他此生唯一珍视之人的命运,未免太过荒诞可笑。
玄音来报天帝陛下已失踪数日的时候,我正在蓬莱仙岛与陵光仙君对弈。虽然我棋艺烂得很,但并不妨碍我找到一位与我同样烂的棋友切磋技艺。
我闻言不甚在意,陛下在位兢兢业业十万余年,歇息几日又何妨?又何必心急火燎地去扫了他的兴。他这十万来年里没有一日开心过,如今想必不过是难受得紧了,寻个去处舔舐伤口罢了。
却架不住小仙侍那情真意切的忧心,只好罢了棋盘与陵光仙君告别。
我在凡界寻到陛下的时候,他正坐在一间茶楼里听戏。
红妆的伊人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
春晓渐不闻杜宇
玉骢骄何处觅琼瑶
潘郎双鬓终归会落了白
风月转流水亦应归
此夜原应是良辰好光景
奈何难寻当年身影
这人间的戏文,惯会写些离愁别赋,听得人心里发堵。我不耐再听,看向那偏安一隅的天帝。他仍如我初见那般一袭广袖白袍,一个人静静地饮茶,眸光清淡,不沾一丝烟火气。
他与这俗世凡尘是那样格格不入,雪里孤清,画外看客,任身边熙攘,心仍寥寥。
我一时便止了步,不忍再上前打扰。
神之一生,实在太过漫长。如若无人相伴,何以寥落度余生?奈何,有情未必白首,同去常不同归。
☆、番外
他在凡界徘徊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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