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脸红得像窗外的火烧云,不止昨夜,连带着之前好几日,那大猫在他身上磨来蹭去的记忆一股脑儿涌进了脑海,他磕磕巴巴想要开口,便听智庾怀疑道:“不会是你给他喂了离魂汤吧?”
“拜托!我一个妖,哪儿来的这种东西啊?再说我都不知道那猫壳子里头是他好吗!”绵枝气道,立马回过味儿来了,“你早就知道?!”
智庾瞬间矮了半截,心虚道:“那不是他不让我说嘛……”
绵枝正要怒骂,猛然间意识到了更重要的问题:“等等,你那壶酒是哪儿来的?”昨夜,便是喝了那酒,大猫才突然变成了大混蛋。
智庾一愣,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了那壶“佳酿”。细细一闻仍是无异,用仙术一试才面色骤变,惊道:“这、倚星给我的……”
绵枝猛地站起身,恨恨一跺脚:“我就知道他有问题!”
他性子急,当下便要冲到天上去找那恶人对质,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经智庾一拦才冷静下来。
一则,剪银如今这个样子,他实在抽不开身;二则,手上到底没有确切的证据,整件事情的缘由还得等问了剪银才知;三则……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摇光在此事上确实是不可或缺的助力,如今摇光尚未醒来,他贸然上去,只怕闹出麻烦。
一番斟酌,绵枝决定先带剪银回与凉山好好养伤,待他醒后再从长计议。
刚回到与凉山的那几日,绵枝几乎愁秃了毛。
剪银不知为何伤得这般重,身上除了大大小小烧烫出的伤痕,七寸上还布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绵枝不知他是被人拔去了逆鳞,却也能看出动手的人必是起了杀心。
若说这些只是外伤,内里的伤才更要命。剪银的喉口直至心肺经络,都已被那邪蛊毒得翻卷溃烂,血肉模糊地泌着脓水,一不留神流进肺里,便会引得昏迷的小蛇咳出血沫。
七寸上的伤难以止血,体内的脓水也要时时导出,绵枝熬红了眼,几日不休不眠地替他施术换药,才终于让剪银的伤势稳定了下来。
小小的一团缩在软枕上,银白的皮鳞失了往日的光彩,目之所及皆是堪堪结痂发黑的伤口。绵枝心痛难抑,抱着一同捡回来的大黄直掉泪,只盼着剪银能早日醒来。
可剪银却始终昏迷不醒。
绵枝一连几日未合眼,终于是扛不住,半晕厥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夺目的金光,霎时将他惊醒!
小蛇额心已变得浅淡的朱砂痣正放出异彩,阵阵灵波自那粒心头血传出,缓缓包裹住了剪银的周身,细密的鳞间泛出浅浅光晕,仿佛正烧灼着剪银的血肉。
绵枝惊呆了,抵着强烈的威压和罡风探出一道灵力。
糟糕,蛟魂珠正逐渐没入剪银的丹元!
他顾不上多想,立刻打出一道符咒,堪堪抵挡住了那蛟魂珠,随后设下结界,带上剪银马不停蹄地往天宫赶去。
第三十一章枷锁
雾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伊始,他回到了七百余年前,聆听先代龙神的最后一番教诲。
“雾年,我已归墟在即,往后这天下的重担便要落到你的肩上。”老龙神面容疲倦,声音却依旧清明沉稳,他伸出手缓缓搭上雾年的肩头,“我希望你知道,蛟魂珠究竟为何物。”
答案世人皆知,年少的雾年不卑不亢道:“蛟魂珠是镇海的神器。”
老龙神却摇了摇头,落在肩上的手轻轻滑到了雾年的胸口:“蛟魂珠是历代龙神以精魂所结的宝器,可它镇的不是海,而是龙神之心。”
第一次听到不同的解释,少年微微怔住。
“你不曾疑惑吗,为何龙族生而为真神,却无法与天地同寿?”
相较其他寿与天齐的上古真神,万年即会归墟的龙神的确显得天不假年。但这于雾年而言,只是自然规律,他不曾为此困惑,自然也不知如何作答。
“是孤独。”见他许久给不出答案,老龙神轻声解惑。
“这世间最厉害的刀,不是时间,而是孤独。流逝的时间只能腐朽你的皮囊,无边的寂寞却会一点一点噬尽你的心魂。龙族有天地间最坚硬的甲,也有世上最脆弱的心。”
“而唯一解药,世人称之为爱。”
年轻的脸上空白一片,显然,这个字眼对于雾年来说太陌生了。
老龙神叹气道:“龙者生而无上孤高,这是我们的荣耀,也是我们的枷锁。天命可遇不可期,龙族尚未有先人能冲破这份宿命。我亦无缘,只愿将来你能觅得那把钥匙、那个能教给你这一切的人。”
“当你找到了那个你愿与之分享一切、乃至生命的人,便将蛟魂珠赠与对方。若那个人也同样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便可分享你的神格、脱去你的无垠枷锁,伴你一生,与天地山河同寿、与日月星辰共辉。”
彼时的雾年尚是个心比天高的青涩少年,蛟魂珠的秘密于他而言无关痛痒。
他无所求,便也无所惧,生是命,死亦是命。既然生来便是无波古井,又何必刻意掀起波澜?
他以为自己也会如老龙神那样,在万年之后,心无所羁地归墟。
直到剪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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