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池小楼的心理,他其实是不舍得离开这里的。
他从小在村里的生活就让他知道了他与别人的与众不同:因为他从来都不和村子里的孩子一样上山下海,不比别的娃总会刨知了挖泥鳅,或者通俗点说就是光着屁股蛋子漫山遍野乱窜,相对来说总是白净些。
这样的人性子沉闷,的确不适合到节奏飞快的大都市里去。
池小楼在所有人的眼中也向来是乖乖巧巧,白白净净又很安静地只跟在一个满口书生腔的私塾老爷爷身后的孩子。
小时候大概就是戴着顶小斗笠在老爷爷的屁股后头拔田里的野草,长大了就是在老爷爷家院里的葡萄藤下读书的那种样子......可以说很难改变了。
池小楼是从剪下脐带的那时就被送来这里的,原本是要寄养在村长家的,不过因为被嫌弃,到最后却辗转反侧跟了那个老私塾先生,这么一跟,就是整整的十七年,养成了个跟老私塾先生一摸一样的惯常寻求安逸的个性。
所以即使在这个远离家远离城市的地方,他还曾因为是寄养的身份而备受排外,但这么多年来他在老爷爷的帮助下也已经渐渐融入了村子里的生活--毕竟这么多年日子也不是白过的。而且距离老人家去世已经七个月了,虽然池小楼内心依旧悲痛,但也已经慢慢收拾过来继续开始生活了的。
是以在这个节点的时间上,听闻自己的亲生父母要来接回自己,“生性”极怕陌生和改变的池小楼内心不仅没有喜悦,相反的竟还有些抵触,他自己恨不得能一辈子钉在这里的好。
毕竟比起只在偶尔几句口头曾被提及的、却从来都没有任何接触的亲生父母,和陪伴了自己所所有时光和回忆的,自然是这个村庄,和老爷爷所留下的生活痕迹重要。而且他也不是个不知足的人。
所以,怀着那样心思来到这个所谓自己“真正的家”的时候,池小楼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和素昧平生的父母打招呼,这时,突然有一个坐在洁白沙发上一看面相就让人心生欢喜的七八岁小男孩,口中却恶狠狠对着自己却吐出如此令人难堪恶毒的话时--“你就是个贱种”。
就是那句突如其来的话,成功地打断了池小楼想尽力给第一次见面的父母予好感的思路,让池小楼的大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白的。
不过池小楼没什么反应,那个小男孩却像被冷落的不满地哭将起来,活像池小楼对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因为某些原因,池小楼并不是个完全纯善的人,虽然他可以看到很多事物当中最黑暗的一面,可他的善良也是犹豫、分对象的。
一般情况下池小楼对于这种污言秽语都是忽视的,可因为那沙发上坐的是自己的亲弟弟,旁边还不停安抚那被孩子的优雅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池小楼一向很大的心态有些堵了起来。
“鹰哥儿,别哭......乖,妈妈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摩天大楼好不好呀......”。
那小孩还没怎么,只是仍旧哭闹。只不过一听到这句话,本来还因为惘然而毫无触动的池小楼突然想起过去生活孤零零的总总,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一屋子四个人,一个干号,一个无声地哭泣,还有另一个在安慰那个小的,幸亏所有的仆人都在之前被池父挥退了出去,不然谁见了这么不像话的场景,还不得以为发生了什么人间惨剧呢!
池父象征性地挥斥了一两句,不过见她们并没有抬头,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正低头哭泣的池小楼,不禁顿了顿,才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去了二楼的书房。
池小楼虽然有时愚钝,却并不是不懂,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刚刚才见面的人,为什么一个会如此针对,而另一个会如此偏心。不过疑惑归疑惑,池小楼还是乖乖跟着池父上了二楼。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苦......”,一进书房,池父开口的这句话成功的让池小楼又红了眼眶。虽然这听上去很没出息,也很无厘头,可正是因为自从爷爷去世后,再没有人对他说过如此的话,所以池小楼才这样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关心而感动着。
池小楼正暗自抹泪,却没想到被池父的下一句话惊着。
“你一直都能看见那个女人对吧?”,池父的眼特意看了书房的角落一眼,然后目光看向他。
池小楼心里一紧,不由地脱口而出一句,“什么?”,似乎是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看向池父。
但池父却认真地看着池小楼,“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
是的,也是池小楼从一出生就看到的那样--书房的角落里离他不远的地方,阴森地盘踞着一个血红色长衫,浑身石膏白颜色眼睛空洞的女人,眼睛的方向是直勾勾对着你看的位置,即使闭上眼睛,也还是能察觉到她的视线,和阵阵阴风侵袭,令人头皮发麻地毛骨悚然。
那个红衣女人是从池小楼记事起就出现在他身边的,当然池小楼自己猜测也有可能一出生就有的,只不过因为池小楼极为聪慧早熟,在察觉其他人对这类事的厌恶后,就自动缄默的池小楼什么也没敢提,错过了知道这一真相的可能性。
遥想以前,不过即使是现在,池小楼还会被那个常年盘旋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用空洞眼睛盯着你的红衣女人给吓到,像比吸血水蛭还可怕的心神不宁。
但想起以前他曾试探过的爷爷或者其他人对这类事的厌恶态度,怕被远离和抛弃的池小楼即使觉得再难忍也还是坚持下来了。
以前有爷爷在,因为他极其厌恶鬼神之事,所以池小楼也可以理所当然凭借那正气安慰自己,只不过不敢与人同眠而已--因为怕自己说梦话暴露了。
而自从爷爷去世后的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自己一个人,所以池小楼格外地怕起那无声无息,无处不在却始终不说话的红衣女人来了--白天在外的时候,池小楼可以心大地安慰自己她和其他人都一样,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如果她要做什么的话,过去的十多年早就做了......
可是一到晚上的话,试想想你好好的躺在床上,可书桌底下总是有个红衣女人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看着你,脸还是石膏一样惨白的雪色的模样。不管你怎么做怎么吵,她就是看着你--用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别人怎么想不知道,池小楼是到现在仍觉得可怕极了。
有句话说无知更为可怕,所以,不知道那红衣女人意图、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缠身、更不敢与他人说的池小楼,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
夜里独居更为恐怖。池小楼不敢入眠,所以只能常开夜灯,强迫自己做其他的事情,在耳麦里听大声的音乐,忽略那个红衣女人,然后在白天的时候,才在人多的地方补眠。
几番下来,有多辛苦,可想而知。所以池小楼的身体才也在如此反复的生活下显得略有早夭之兆,也很虚弱。
以此,在乍听到池父说的看见那红衣女人的事之后,池小楼心里惊疑交加,很是有些激动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飞快地扶了一下桌角的边缘,稳住身体,眼神虚浮,微微地大力喘气。而刚开始手还靠在书桌上的池父则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放在膝盖之上紧了紧,眼角无意地露出一抹不耐的神色,却又很快收敛。
池父又继续问了一遍,池小楼没有说话却已是承认。一个低头,刚好错过了池父那杏仁长眼里的嘲讽。
池小楼内心杂乱不堪,一下想到以前的生活种种,一下子又不明所以地就很悲伤,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横流。
抑制不住情绪,池小楼哭了很久,但没过很久,池父的双眉飞快地朝眉中心耸了一下而后舒展,他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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