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边夫夫二人结束了和乔源的对话,没过多久裕子就亲自送了晚饭过来。两大份咖喱猪排饭配上传统的味增汤,普通的日式简餐也能做得色味俱佳,不愧是裕子在菅野家掌勺十余年的水准。裕子又给屋内的保温瓶里添上热水,躬身致歉道:“芳树少爷让我转告二位,他还有一些公司的事务需要处理,今晚恐怕无法陪二位一起用餐了,非常抱歉。”
秦致点头示意无妨,有着正国遗言的前因在先,芳树这时不出现是很正常的反应,免了这些“略尽地主之谊”的官样客套,夫夫二人倒也乐得清闲。
裕子完成了芳树交给的任务,又叮嘱道:“二位用完餐后把餐盘放在走廊即可,稍晚时候我会过来收拾,打扰了,请慢用。”
肖云鹤便也暂时放下案子,交叉双手向前伸了个懒腰。酥香软嫩的猪排裹上暖意融融的咖喱,夏日天气竟也是让人格外熨帖的一餐。肖云鹤以手支颐,随口道:“日语说得不错,什么时候学的?”
秦大少爷的技能点全满,八国语言卖土豆也不独是外交家的专利。肖云鹤从最开始的“咦”到如今的“哦”,那句“你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朕”已经是历史相当悠久的表情包了。秦致倒不觉他又在调侃自己,一面挑出味增汤里的鱼骨,一面回答道:“很久了。”
肖云鹤追问:“‘很久’是多久了?”
秦致想了想,认真道:“得有一百年了吧。”
肖云鹤:“……”心想你的量词还真是很棒棒哦。又听秦致继续道:“甲午战争之后,我在日本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年代去日本‘取经’是件很寻常的事,黄花岗起义失败后我就回来了,没过多久成立了民国。”
肖云鹤又不是学近代史出身的学霸,对那个年代的了解至多和高中课本上的内容持平,此刻听他将这些旧事娓娓道来,忍不住好奇道:“后来呢?”
秦致却说:“没什么后来啊,还不是按部就班地过到了现在。”清廷败落日本游学,振臂一呼揭竿起义,见证了几代王朝的风雨更迭,他更愿意做顺天应时的旁观者而非革命者,所幸那个年代的死遁要比现在容易多了。
肖云鹤直觉他不太想说,想了想又觉得是没什么可说。漫不经心又过分放肆,秦大少爷嘴里的按部就班约等于花式作死——他都知道。
肖云鹤索性直接拉黑了这个话题,睨向他重新变得空无一物的右手:“扳指都借出去了,不要紧么?”毕竟这么多年都没见他摘下来给别人戴过。
秦致“嗯”了声,说道:“不碍的。”他平时也不把这扳指当成件法器来用,何况真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总有人比自己更惦记一个保命的念想。不过么……秦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云鹤,我有个想法。”
肖云鹤:“……”看他这么笑就觉得没有好事,警惕道,“你想干嘛?”
“利息啊。”秦致一脸“难道不该这样做吗”的表情,“我来日本又不是为了做慈善的,再说了,童彧不是已经暗示咱们好几回了。”
肖云鹤蹙眉道:“你是想……”片刻后否决道,“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秦致的意思他明白,童彧几次三番地在他们面前表示这个鼎有多珍贵历史有多悠久,无非是想这件流失到海外的文物能够清清白白毫无威胁的回归国内。现在前田一郎退避三舍,芳树也不一定关心这个鼎的去留,清清白白的身家不难,难的就只剩下该如何破解这个据说“无人幸免”的死亡诅咒了。
但目前的困局是,就算他们掌握了再多的信息,也始终是这几起命案的旁观者而已。
而想要深入事件中心唯一的捷径,就是把自己也置身于事件中心——惯会以身犯险的秦大少爷恐怕早就和已然破釜沉舟的芳树有了同样的选择。
难怪芳树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宣称自己是云雷纹鼎的现任主人。
但是……
秦致道:“我知道。在确定不会累及家人之前,我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这也是肖云鹤担心的地方,因为他们不清楚这个诅咒触发的机制。童彧“历任主人”的说法显然是不准确的,前田惠子是前田一郎的女儿,椿小次郎与菅野正国过从甚密,还有因车祸殒命的师生四人——他们做不到拿秦瑶一家的安危冒这样的险。
等等,童彧当时说什么来着?
青铜器的受众不像珠宝那么广泛,仔细调查过后有迹可循……
调查……他们调查到什么了?
肖云鹤推开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餐盘,将云雷纹鼎上上任主人的资料翻了出来。
这位主人名叫崛川瑛太,生前是一家不动产公司的社长,一九七五年出生,二零一六年去世,死因据称是长期超负荷工作引发的猝死。根据其个人档案显示,瑛太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感情不和离了婚,之后他跟着生性严厉又控制欲极强的父亲一起生活,大学毕业后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女性结了婚。一零年父亲去世后,他继承了公司,成为了新任的崛川社长。一六年在熬夜加班的过程中突发心梗,第二天一早被前来汇报工作的下属发现了早已僵硬的尸体。
以下是瑛太妻子千惠美的证词。
“是的。当时项目遇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他压力很大,经常留宿公司思考解决的方案。他出事之后,因为清楚他的身体状况,我们没有对医院的结论提出异议,很快为他举行了葬礼。”
“青铜鼎?是的。但我并不清楚这件古董的来历,只是听瑛太偶尔提起过,这是他祖父贤治先生留下的一件宝物。平成22年父亲去世后,这件古董就一直保留在我家的地下室里。当时因为合作方突然反悔,我们的资金出现了很大的缺口,瑛太的离开更是雪上加霜,公司的运转几乎停止了。我不愿这样放弃,想起就在瑛太离开的前几天,我们还私下讨论过,是否要抵押资产,换取资金。当时瑛太提到了这件古董,似乎还准备请一些专家来鉴定它的价值。没想到,他突然就……最终我联系了典当行,用这件古董换到了周转的资金,勉强保住了公司。”
“这个鼎的价值……是的,我看到了新闻,非常意外。”
崛川家是童彧追溯到的最早和青铜鼎产生联系的人。而青铜鼎现为人所知的第一任主人,应该就是瑛太的祖父贤治先生。根据千惠美的说法,贤治在瑛太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而瑛太和父亲龙之介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直到龙之介病故的时候,他才在遗产继承书上又一次确认了这个鼎的存在,对它的内情几乎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因为几年后公司遇到了危机,这件古董或许还一直默默无闻地躺在他家的地下室里,很难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秦致同样看完了这份资料,说道:“不是自杀。”崛川家的三任主人都是病故,而目前被定性为诅咒致死的正国和惠子却是自杀。
肖云鹤点了点头:“如果真的存在诅咒,触发条件肯定不止与鼎有关。”说着找来一张稿纸,将一些零散的信息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归纳起来。
——
菅野正国:前田一郎赠送;切腹自杀;性情大变、古文化爱好者、留下了奇怪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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