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斯内普有转过身的趋势,赶紧继续假装看他的书。这该被丢去喂火龙的老男人走到壁炉边拿水壶,与他擦身而过,带来熟悉的挥散不去的药香。哈利敢打赌斯内普用饱含着兴味和嘲讽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死死捏着书本,感到自己的嘴控制不住地瘪了起来,鼻根酸涩——如果他是两岁而不是二十岁,他打赌自己要嚎啕大哭了。但他硬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听到水壶被放在狭窄的窗台上的声音。那水壶的底部不平,发出歪斜的挤压声。过了几秒,斯内普拎起水壶挂在三角架上,点起火,走到一边开始收拾他自己的床铺。
哈利的肺快要憋炸了。斯内普不吭声,他无法与他针锋相对。而要他自己率先挑衅,他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才好。假如他责问斯内普为什么要当做他不存在,结果百分之百会是自取其辱。他要的是一击必中,要的是胜利,而不是完败后被雪上加霜地讽刺为一个愚蠢的男孩。
他恨恨地翻了一页书,这才发现自己把书拿倒了。身后传来脚步声,斯内普在他身后稍微停留了两秒钟,他若无其事地把书正过来。斯内普一言不发地走开,勺子和铁罐的磕碰声响起来。哈利偷偷斜眼去看,他们头一天涂抹面包剩下了大半罐黄油,斯内普足量地挖起一大块,投进水壶里。他做完这一切,斜瞥一眼哈利,终于发出了自他起床以来的第一道声音——从鼻腔里哼出的一声糅合了众多不屑因子的冷笑。哈利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发出这样的声音的。
哈利从椅子上跳起来,把书扔到桌面上。因为没想好首先要用拳头打斯内普的下巴还是鼻子,他停顿了半秒钟。
“我相信在做了一个小时蹲起运动之后,你还有力气去把胡椒粉拿到我面前?”
哈利猛地吸了一口气。
这男人既狡猾又恶劣。如果他听从他的指示,他必然会觉得十分不甘愿。如果他拒绝,那么斯内普将会有一百句嘲讽等着他——看吧,这就是邓布利多的黄金男孩,他只是在寒冷的空气中做了几个蹲起运动,细弱的骨头就没有能力承受一小瓶30克不到的粉末了!
哈利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做出了几个不同的设想。其中包括一拳打在斯内普的鼻子上,告诉他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只是不愿意听他支使而已。但最终他没有,他吃过太多亏了——论肉搏他绝对不是斯内普的对手,这男人能用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举起来。而在他没有魔力的现在,假如斯内普不顾一切,他能瞬间让他死得连渣都不剩。
“——你醒着?”在最初的暴怒过去之后,哈利注意到了斯内普说过的时间。
斯内普仅仅冲着窗台扬了扬下巴。
哈利握紧拳头,走过去拿起胡椒粉。“你一直醒着?”他饱含着怨气又问了一遍。
“如果你的床边有一个影子不停地晃动,你也不可能睡得安稳。”斯内普露出一个假笑,“当然,让我惊讶得无法入睡的还有你的聪明才智,你甚至认为只有内裤才可以有效地御寒,而你的毛衣和牛仔裤都做不到这一点。”
哈利愤怒得咬紧了牙。
“倒进去。”斯内普把水壶从火上拎下来,懒洋洋地往哈利面前一伸,“请吧。如果你不想先询问一下该倒进去多少。”
哈利冷笑一声,拧开胡椒粉的瓶盖,不遗余力地往下斜倾瓶身。一小半胡椒粉堆积在液体表面,像是斯内普的骨灰一样。
斯内普并没阻止。他向上瞟了斯内普一眼,意外地发现男人竟然在微笑。这个微笑充满了恶意,跟平常不一样的是,恶意里还混杂着一些让哈利感觉十分不舒服的东西,就好像斯内普挖好了陷阱,而他看见哈利毫无知觉地走到了陷阱边缘。
哈利收回手,把瓶盖拧好。当他把瓶子放回原处转过身的时候,看到斯内普正微笑着注视他。发现他回视,斯内普假装惊讶地挑起了眉。
“我不得不说,你开始让我另眼相看了。”他说,“那么,为了避免你生病带给我麻烦,现在把这一壶牛奶喝下去。它可以有效地补充你的热量。我很遗憾地表示,如果你把胡椒粉全部放进去,它带给你的热量还能更多些。可惜你放弃了。”
哈利觉得自己的手脚再次僵硬了。并不是因为寒冷。
在他打算奔过去不顾面子捞起一部分胡椒粉的时候,斯内普突然伸出手,用一直在搅拌牛奶的勺子把胡椒粉拌匀,浅黄色的液体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灰色。他尽责地搅拌,直到最后一个硬块消失,才像是终于欣赏够了哈利的表情:“我不是你的保姆,波特。为你煮热牛奶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喝完后,把水壶好好地洗干净。”
哈利站在窗边,浑身颤抖地看着这壶液体。他愤怒:斯内普坐视他的苦难。他欣喜,斯内普用另一种方式对他表达关心。他恐惧——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感到享受。他享受斯内普的嘲讽和……虐待,享受斯内普的靠近和隐约辐散出来的温度。斯内普的针对是只有哈利·波特能得到的特权。斯内普的教训是这男人独有的温柔。如果他发觉不到这些还好——他一直认为斯内普是个有缺点的人,这些缺点使他更了不起,可缺点仍旧是缺点。但此时,他模糊地感到这些缺点变成了吸引他的重要因素,他不能不觉得自己有病。
他在愤怒和恐惧中沉浮,最后归于平静。他发现斯内普竟然还没有离开桌边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那种深思中带点忧伤的复杂目光又一次出现了,那双眼睛凝视着他,却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地方。哈利的目光被吸进那片深沉的黑色中,两人长久地对视,直到斯内普面色冷淡地放下水壶走到一边。哈利握住自己的右手,它刚才控制不住地伸出去想要抓住他,而他甚至不知道它去抓他做什么。
接下来的一整天,哈利几乎被斯内普的坏情绪打倒。他不明所以地发现之前两人间的平和再也不见了,好像曾经的和平共处都是幻觉一样,斯内普变回了那个暴躁的老混蛋。一旦哈利想要接近他,他宁可撑伞出去淋雨也不愿坐在壁炉边看他的书,仿佛哈利是散发着恶臭的瘟疫。而当他发现哈利面对他的不公平对待仅仅只是一脸茫然而毫无反抗意识的时候,他的目光充满了怒气。
哈利用整整一天小心翼翼地观察斯内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他——总不能是因为他半裸着在壁炉前做了一小时蹲起,他认为这反倒会成为他的娱乐。斯内普恢复了他不好相处的——也许是本性,但哈利完全没有余力因他的不公而愤怒。他的心非常乱,如果他不去偷看斯内普,他的脑子就充斥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他去看,他会在长久的凝视中感到双眼刺痛。斯内普完全当作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他敢肯定斯内普知道他在看着他,只是他不肯做出回应。
哈利为自己对这男人不知何时已发展至此的依赖感到震惊,但他很快重拾勇气。如果他的心告诉他想要某一样东西,他相信那不是错误。雨水,寒冷,壁炉,火上煮着茶,屋子里当作他不存在的人,时间被寂寞和渴求所充满。斯内普的眼睛,斯内普的手,斯内普的声音——斯内普的存在。
他坐在床角,远离斯内普,看着那男人在椅子上暴躁地翻书。书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伴着炉火的毕剥声,窗外的雨声——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一切又和从前完全不同。
他从未想过一旦斯内普和他的关系退回第一个1997年之前他该怎么办,现在他有的是时间想了,但他发现他承受不了。他没有对策。他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委屈,却没有一个敢撺掇他冲过去质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他仅仅是承受不了在他如此喜爱——或许不该但是没办法——如此依赖斯内普的时候,斯内普只是不耐烦地告诉他他仍然把他视为负担。
他并不觉得斯内普仅仅把他视为负担,他有别的原因。但斯内普不会告诉他。而他也不会放弃。可他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僵局。
他把脸埋在膝头不知多久,听到椅子的挪动声。斯内普站了起来。他看上去比白天更暴躁了,据他翻书的频率判断,他几乎也没能好好阅读哪怕一页。他把书放在桌子上,走向小水池。
“我怎么办?”哈利试探地说,“我的被褥都还没干。”
“这不关我的事。”斯内普冷酷地说。他把头发拢到后面,低头洗脸。哈利注视着那截形状漂亮的脖颈,水滴在火焰下发着微光。
“西弗勒斯,”哈利选择了这个他并不常用的称呼,“我只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办法。”
“你发现它们被打湿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被褥都撤下来,还叫它们继续被淋得更湿?”斯内普头也不回地说,他的声音像是三月漂着破碎冰块的湖面,“你早该想到后果,或是选择为自己的愚蠢负责。我不会为你提供任何解决方案。我没有必要为救世主的愚蠢造成的任何后果负责任。”
他说完,转过身体瞪视哈利。哈利避开了他的眼睛——视线相接将更容易被摄神取念,一个精通摄神取念的大师即使不运用这个咒语,也可以从对方的表情看出更多。
尽管斯内普一直对他的智商存疑,他当然有办法。他可以去借,本不会拒绝他暂借一床被子的。他一直因为利肯的事情感到抱歉。就算不去借,他还可以更早点把它们拿到火上烤。但他只是渴望斯内普。只是不想有这床被子。
“你今天这么生气只是因为这个?”哈利轻声说,“我以为你已经开始慢慢地接受我了,我只是不相信我们在经过这么久之后——”他并没真的相信自己的话,但当他故意说到这种可能性,仍不自觉地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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