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楼梯,不知什么时候楼梯的灯也坏掉了,黑黑的。我摸出手机用屏幕照着脚下的路,LUMI表盘的夜光又亮起来,我看着它,有点恍惚。。。
“LUMI有一种特殊的照明系统,称。。。”
“nightsun。”
。。。。。。
“看不出什么差别。。。”
“用久了才知道。”
这世界,不缺乏激情。最难过的一关,最考验人的,是时间。
走到三楼拐角楼梯,隔壁邻居家门里透出的光亮照亮的路,不用再用手机照明了,我收起手机揣进兜里。
“阿姨阿姨,你什么时候还来和我玩填九龙啊。”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捧着个苹果啃着,嘟嘟囔囔的鼓着小嘴跟我说。
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小家伙应该是刚洗了澡,我的手掌几乎盖住了她的头顶,她抬眼看我,大大的苹果遮住了一半的脸,只两个眼睛晶晶亮,晶晶亮的看着我。那一瞬间,我竟觉得和刚才她的眼神有点像。。。
“别阿姨阿姨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姐姐,姐姐,知道吗?”她妈妈出来了,拉着她进屋,又笑着对我说:“这孩子,晚上只闹着不睡,早上又叫不起来。”又拍拍她的背说:“快点把苹果吃了。”
“阿姨有空过来陪你玩,今天太晚了,希希早点睡觉。”我在门外说。
“不要不要,姐姐填的恐龙比老师的好看,尾巴是红色的。。。我喜欢红色的尾巴。。。要住在树上的。。。”
小家伙还念念叨叨,我笑笑,摸钥匙开门进屋,把背包往床上一扔,也顾不得洗澡,直接直挺倒在床上。这会真是觉得累了,跑了这么多圈,又经过刚才那个交谈,体力心里都透支。。又想想她还要去接人,她亲自去机场接?接谁呢?她也太辛苦了。。。而我,除了给她添乱添麻烦,似乎什么也帮不上。。。睁开眼,又想起那个南宋官窑纸槌瓶,行家们一直没消息。如果东西对,这东西的分量。。。师傅都是在这上头翻了船的,我必须得格外谨慎不可。。。唉,又觉得自己渺小的不得了。。。
她这会应该在开车,想着我也不着急回复,起身坐了一下去冲凉,脱了衣服才觉得自己身上这股臭汗味啊。唉,刚才还靠她那么近。就是她给我抱了,我这身上的味道,估计也是够煞风景的。
一直以来夏天我都是冷水洗澡的。冲完换了干净的米色T恤黑色短裤,坐回写字台前点上一支红塔山。我的衣服都比较单调,除了制服,便服也都是最简单的款式,一买几个颜色,黑灰米棕,所以配来配去都是那样。
打开公司给配的笔记本,桌面是超级马里奥游戏的一个截屏,潜在海底的那一系列。若是别的事,我一定又是坚定贯彻冷等拖的政策,至少先打一关超级马里奥游戏再说。可是这会,一支烟抽光又点一支,看着那个仿唐绞胎的烟灰缸,巩县绞胎,“雨花丝路,浮云流水,繁复变化”,但仿的到底是仿的,虽然这种仿制几近真伪难辨,但,仔细辨来,与真品还是有出入的。。。其实没啥神秘的,只要你足够细心足够耐心,且身体能承受住足够的“药”,自然会修炼到百毒不侵。
又翻出从她寓所带回来的几本书,“想看什么自己拿。”我是挑着她带批注最多的几本带回来的,指尖摩挲着空白处那些字迹。。。不知道内容入眼了多少,只摩挲着那些字迹。。。又想起红楼梦中的一句话“不因俊俏难为友,正为风流始读书”,不禁哑然一笑。
量变引起质变,纠结久了,最后发出的那一刻反而很轻松。
23:15石茗:“选一。”
后来。靠在我小窝的小床上,我把她抱在怀里,问起她这事。她只摇摇头:“不知道当时你是处于什么动机,”停了一下,又往我怀里蹭蹭,说:“但是,我看到这个回复,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我想了一下才明白,然后紧紧的抱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我能抱住的,只有空虚。
发出了这个短信之后,我把手机放一边,打开文件夹整理资料,闭上眼睛默数着这些年过目过手过的南宋官窑。。。太多了,从第一件想起。。。第一件。。。都记不起第一件是什么了?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盏,那时师傅认为是南官,现在我判断为南宋龙泉仿官,S行为了生意好做,也模糊定性,不过虽然是仿官,但依然不失为宋器经典,瓷器窑口出身很重要,但独立的气质和品质更重要,要综合看。前段时间它在大市上交易。。。一千多万成交,唉,太便宜了。现在一千多万能买啥,跟那些动辄上亿的不知所谓繁缛堆彻的乾隆大瓶子比起来,太便宜了。。。时也命也运也数也。。。师傅当年就那么卖出了,连个零头都不到。。。技术立身,温饱而已,平安已是福,发不发达要靠命的。。。“乐天知命,故不忧。”师傅从小就教我这句话。后来我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所以,每年V广场那些集会场唱歌什么的,我从来不去。
有甚意义呢?活该!都是工具而已!这世界是靠实力说话的,不是靠呐喊说话的。我为什么会有暴力倾向?我想过,或许我骨子里就认为在无理可说的时候,暴力,是解决问题最简单有效的途径。所以,我不太懂得温柔。
脑子又转回来想她给我看的这件纸槌瓶的图片,看一眼我就已经了图片所能传达的所有特征。脑中又是站在她身后前倾身体几乎接触到她头发时的那种,丝丝香味。。。
晃晃头,神归正传。
纸槌瓶,两宋皇室青睐的器型,北宋汝窑南宋官窑均有烧造。北宋汝窑私人是想都不要想了,南宋官窑,如有缘分,或还可一试。
我早就过了介意东西在谁手里,在不在中国人手里的阶段。所以在S市那晚的酒店,她跟我说起“小蛮腰”的事,我才是那样一副态度。
只要懂得珍爱欣赏,在谁手里不一样呢?当年的事就不提了,现在我们的有钱人都喜欢明清那些繁复富丽精巧的东西,周建龙能接受单色釉这种相对清淡的,已经很不容易了,指望他们去欣赏清雅的宋器?X首长也不知道是自己玩还是再往上送?唉,一朝天子一朝臣,都这回事吧。
都把它们当个工具而已。温婉含蓄遗世独立了千年,千年来或许都只是工具。
我又叼起一根烟翻出父母的照片,又看看电脑上的图片,工具,工具而已。风流云散,到底什么会留下?是功业?实力?还是精神?超脱,遗忘,是我们民族的强项,也可以说是精神鸦片,我们向来缺乏直面过去的自省精神。缺乏就缺乏吧。大家都这样过。可是,我一个人,血肉之躯,无处可寻的可怜的情感寄托,全都只是工具而已。
眼泪不知觉的留下来。
滴滴滴手机短信,我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水,点开一看:
00:27陈长漪:“那些地方,不准,我再打听。勿急。”
我愣了一下。她未对刚才我的“选一”做回复,反而说到了这事。明明是发送成功了啊,我确认她是收到了,又“留中了”。
我抹抹脸上的泪,回复:“不急的,谢谢你。”
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可是,这晚眼泪怎么又这样不争气的哗哗的流,完全刹不住闸。心里有块地方很软很软。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第二天去上班眼睛都是有点肿的,一上午都没怎么跟同事打招呼,还好今天没有什么对外的事务,我只埋头对着电脑整理着资料。包括要送过去给MICHAEL的文件我都是托同事代转的,总觉得那事,心里有点忌讳,不想见他。
午饭后突然接到人事主管徐乾的通知,我和邹岩要跟一个项目,可能要驻S市办事处一段时间,我端着杯子问:“多久?”
“少则一两周,多则一两月。”
我脑子一下有点短路,这是纯公事还是她另外的安排?和从政,SUSAN他们一样?外调出漩涡?只留她一个人在风眼?
第一时间是想发个信息给她问问,冷静一下马上意识到不行。四下看看稀落的同事,抬头看看头顶明亮的白炽灯光。。。每次在公司想到私人事务的时候,我都会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公是公,私是私,虽然完全做到很难,但,或许这是维持长久关系必须要守住的关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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