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温钰也不顾上搭理他,任沧澜百无聊赖地撇了撇嘴,闻言便站起了身,不甚讲究地拍打着身后的灰土,脚跟一转,往晏清江的屋子走了去。
他在温府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温钰出身穷苦,于品茶一道上并不讲究,反倒是入世不久的晏清江,对中原茶品颇有兴趣。
是以,府内存着的好茶,十有八九都在晏清江房中。
温钰倒也舍得,啧,任沧澜背对着他腹诽道。
“吱呀”一声响,任沧澜坦荡荡地推门进屋找茶喝,甫一入内,便让一室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晃花了眼。
屋内环墙多了一溜的木架,架上摆的、躺的、挂的,皆是些市井间常见的小物件:泥塑木雕,窗花剪纸,面具,孩童的拨浪鼓,绘了传说故事的灯笼,连带着还有一柄翠色竹笛......
任沧澜惊诧只在一瞬,便明白了过来,他绕着木架前走了一圈,翻检着那些手工精巧的摆件,忍不住便笑着自言自语骂了句:“手艺好了不起啊,铁公鸡。”
他将那竹笛取下,凑在眼前细细打量,那笛子做得十分讲究,左端镶了象牙做镶口,笛身外又缠了二十四道丝弦,尾端还缀了飘穗。
任沧澜手抚了抚刻在笛身上的“晏”字小篆,了然地一撇嘴,又将笛子横在唇前试了试音,那七孔笛笛音清亮高亢,犹如凤鸣,甚是好听。
“沧澜也会吹笛?”屋外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依稀能分辨得出温沁如正在跟温钰交谈些什么,任沧澜一首曲子还没吹完,笛音颤颤悠悠地悬在他指尖,他闻声回头,见晏清江正立在他身后,偏头笑得一派淡然,拱手道,“见过道友,温钰说你来了,便让我先进来。”
“见过见过。”任沧澜一甩袖口回了个礼,手腕一转挽了个花,将那竹笛横在手上,明知故问道,“这满屋子,连带这支笛子,可都是温钰的手笔?”
晏清江闻言笑得颇有点儿赧然的意思,他接过笛子点了点头:“我......我家中并无这些事物与......乐器,他见我好奇,便做了些来,倒是麻烦他了。”
“我看他是乐在其中,不麻烦。”任沧澜跟他挤眉弄眼促狭道,“只要不让他窝在司天台,我看他**什么都乐意。”
晏清江闻言莞尔,嘴角抿出个笑,他这些时日越发不那么拘束起来,一身出自降仙峰上的冰雪寒霜似乎都快散了个**净,他与任沧澜越发得亲近,连带着跟温沁如也常能说说笑笑。
“近日又学了些什么?温钰说,你央了他在学书,四书五经可念完了?”任沧澜自顾自地转到桌前坐下,斟了杯凉茶,不讲究地润了润喉,仰头贱兮兮地一歪嘴角道,“温钰学问如何?他若不行,你跟我念。”
晏清江赧然地笑着道:“只把《周易》念完了,他倒是也想给我讲讲其他四书,可我听不大懂,只得慢慢来。他把《论语》《孟子》中的典故给我杂糅了些进了民间故事中,还有《诗经》,平日聊天时也会带上些许,便能听懂一二了。”
后巫族本就出自南疆,与中原隔着大半个疆土,文化隔阂甚是严重,后又跋山涉水迁至北疆避世不出,更是与外界断了交流。族中除却神树守卫与族长长老,其余恐怕连识文断字的人都没几个。
“那我可及不上他,”任沧澜笑道,“温钰倒是个好夫子,想是当年就是这么给温沁如启的蒙。”
“沁如也这样说,”晏清江笑着回他,“说他打小给她又当兄长又当爹,又是半个夫子半挚友。”
“温钰跟你也不是如此?”任沧澜背着温钰故意揶揄他,他给晏清江挤了挤眼,“都怪他长得老相,平日又一副稳重的家长模样,跟谁站一起都不像平辈。”
晏清江也跟着笑,任沧澜一个顶着张少年脸的老妖精如此不要脸地挤兑别人,却不让人厌烦,只让人觉得他风趣幽默,是个攀谈的好对象。
而“老相”的温钰,却让晏清江觉得,他像是后巫族中他守了六十年的那棵神树,在他
背后能持起整片天似的。
“等这琴制好了,温夫子又要兼任乐师了。”屋外又开始“噌噌”地响了起来,任沧澜跟牙疼似地皱着五官抬眼又对晏清江道,“他像是有种道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模样,与古琴倒是契合,古朴深沉,想必亦是个中高手。”(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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