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一般无二?”
那人不知想见什么,莞尔道:“起初,我以为自己见着的是卧梦呢。”
江逐水对他的亲近视而不见:“你又是谁?”
那人欠了欠身,显出几分矜贵的神气:“旁人多唤我洛阳君。”
“浮玉山的洛阳君?”江逐水惊道。
天下二十一山,浮玉山也在其中,与三山隔着无尽海相望,路途比其他诸山省些。当年狱法山未衰微时,许多人都去过浮玉山地界,还留下了札记。其中有提,浮玉山中人医术精湛,走巫蛊的路子,也擅使毒。山主只在嫡系一脉挑选,人选定下而未正式接任时,称之为洛阳君。
洛阳君不答反问:“你娘没有与你说过?”
那些不曾想明白的忽然清晰了,江逐水道:“你是——我娘十几年前病逝了。”
洛阳君目光柔和,隐约还有悲悯:“……绿华与我是孪生兄妹。你当喊我一声舅舅。”
16、
江逐水想起来了。
他母亲萼绿华与洛阳君生得相似,只是洛阳君轮廓硬朗些,一时没看出来。
然而何一笑曾说,对方令他想起一位不甚想见的故人,指的竟是他的母亲吗?
明知此时不该出神,他仍忍不住想,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若真不待见母亲,何必对自己那般好,只是因为与江卧梦的同门情谊吗?
对面,阿萝抱住洛阳君的腰,脸贴着对方胸膛,间或偷偷瞟来一眼,眸光一动,整个人也鲜活起来。
洛阳君抚她发顶,二人像是兄妹,又像是父女,道:“你能与我说说绿华的事吗?”
江逐水自然不会与他说。
此时再见到阿萝,他终于明白了那些熟悉感从何而来。
容貌上或许并不那么不像,但阿萝的装扮与他母亲如出一辙,连着多了几分神似。
自江卧梦辞世,萼绿华便有些不正常,这种异样在江逐水降生后达到了顶峰。
她少与人来往,独居后山,梳双髻,着绿裙,因肌肤光洁,仍如二八少女。后山清寂,她不做别的,只坐在窗边出神。有人说她发了癔症,精神恍惚,有时喃喃自语,旁人也听不出,对他这个儿子,总视而不见。
待他稍长,这些情形也没好转,母子之间即便面对面,也说不了几句话。江逐水起初寻求亲情,主动与对方搭话,但冷钉子碰多了,心也冷了。
谁都看得出,她生气逸散,活不久了。
洛阳君见他不说话,自摇头笑了笑:“我当初并不赞同绿华与卧梦的事,但绿华用情太深,自己和卧梦走了。卧梦也是我的好友,我自然希望他二人有个好结果,可……”又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不等对方作答,他已道:“绿华其实清楚,卧梦并非良人。”
听人说起自己父母的感情纠葛,江逐水有些尴尬,但心中实是好奇,虽甚少接话,却盼着对方多讲些。
洛阳君许是见了人,心有感触,语速不急不缓,继续说了下去:“如卧梦那样的人,心自然也大,怎会耽于情爱?绿华是我胞妹,我不敢赌,”又细看了一遍江逐水容貌,“你为何要生得像卧梦?若——”
他停了口。
江逐水道:“若什么?”
话音方落,肩上一沉,有人揽了他:“我也想听后文。”
“师父?”江逐水一惊。
洛阳君先他一步见着人,自然不会吃惊:“原来是何山主。失敬了。”
何一笑眼中神光利如刀戟:“时隔三十多年,你怎突然找来了?”
洛阳君毫不动怒,娓娓道:“卧梦不曾与我说过他身份来历,我远在浮玉山,对诸事也不了解,前时才从软红绡得了线索,到底……迟了。”
自初见,江逐水便对他有提防之意,此时见他闭目叹息,心底恻然,随即悚然清醒。
揽着他的何一笑一无所动,态度甚至比往日平和:“他山之人入不得主峰,洛阳君若有心,可以住在客舍。不多招待。”
自师父来后,江逐水便未开过口,之后与他一道回转了。最后看了眼洛阳君,只看见他欲言又止模样,与其怀中不说话的少女。
极诡异地,他生出个念头,想,若自己也能同阿萝那样,偎在师父怀里,该有多好。
他转头看向何一笑。对方已经松开手,但二人离得极近,行步间肩膀偶有撞上。
近,近得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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