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水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想拦住,慢了一些,对方嘴皮子上下一碰,利落地说了一长串,他听得生出兴趣,便让师弟讲了下去。
周乐圣忽然问他:“师兄这辈子可生过气?发过火?”不待对方回答,又道,“不是我埋汰,就师兄这不温不火的性子,至多合了古板君子的喜好,以师父脾气,没道理喜欢你。”
江逐水没有生气,只道:“的确如此。”
周乐圣却不放过他:“可为何几人中,师父只看得上你,对我们几个总视而不见?”
江逐水道:“许是因为我自小听话,从不惹他生气?”
“哈,师兄又在说笑,山中谁敢招惹师父,”周乐圣笑起来,“不怕师兄笑话,我一直都怕他。小时候我怕到夜里听见风声以为是他,听见点脚步声也以为是他,时时提心吊胆,大些了才好。”
江逐水不解:“怎会怕成这样?外人不知,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师父看似不好相处,实际只要你没犯错,也不会多管。”
周乐圣道:“知道又怎样,他瞟我一眼,我脸上看不出,里面早哆嗦得五脏六腑移了位。”
江逐水好气又好笑:“这些话万万不能给师父知道。”
“我才不会说给他,”话至此,周乐圣心有所动,又口快了,“师兄记得四师妹吗?”
听他提起旧事,江逐水不由蹙眉,却道:“自然记得。是四师妹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
周乐圣苦笑:“师兄可知,当年正是师父……”
他见师兄眼中只是单纯疑问,显然是一无所知,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其实他对那些事算不上完全知悉,若因此造成误会,反倒不好。
虽及时停口,江逐水已清楚听得师父两字:“四师妹下山一事与师父有关?”
何一笑对他提过,说是师妹不求上进,自请下山。可以他对叶追的了解,这解释实在难相信。
周乐圣道:“我本不该在背后说这些,但——师兄知道四师妹喜欢你吗?”
10、
江逐水本一直从容不迫,闻言极惊异:“怎么可能!”
感情之事,他从未想过,但自这话出口,不自主想到一些从前没注意过的事。他因父亲江卧梦的缘故,从小多与长辈一起,直至现在,身边曾有过的异性只两个师妹。不说未对谁动过情,也从没人对他吐露情意,如此怎会想到师妹抱着那么一份心思。
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乐圣难得笑容勉强:“也只师兄看不出了。”
“……师父知道吗?”
周乐圣不答。
江逐水后知后觉,这话的确问得不妥。若师父不知道,周乐圣不会提起这事,可若师父知道,他当初所说的缘由是真的吗?
二人默契转了话题,又聊了会儿,周乐圣方才辞去。临去前,他小心拿起剑,抱在怀里。
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江逐水道:“我不是圣人。”
周乐圣回过头:“师兄何意?”
江逐水笑里带了些微促狭:“圣人无喜无怒,我不是圣人,因而有喜有怒。”
周乐圣失笑:“是我说错,师兄莫怪。”
江逐水继任山主一事,并未特意操办,只送信通知各方,涿光与姑射也在其中。
任白虹未有回复,姑射主人则送了厚礼。
书房内,齐秀主趴在桌边看过礼单,道:“装模作样。”
江逐水在看书,手边是惯用的麈尾,没有抬头:“不去练剑,来我这做什么?”
七师妹齐秀主年方十二,江逐水待她与其说是当做幼妹,不如说是作女儿养的,其余几位师兄亦是如此。她本人生得极好,似个糖娃娃,又软又糯还甜。一开口,却成了冰做的,咬上去牙也要没知觉。
不是不好,只是常叫人头疼。
江逐水没听见她答话,也不去管,过不多时,对方挤上座椅,与他并排坐着。
他不喜与人多接触,如师妹这般的幼弱少女却是无碍,便也不管,继续看书。
齐秀主之前闹腾,现在歪头靠着他手臂,手里玩着麈尾,与他一道看,极是安静。她还未及笄,头发落在师兄颈间,时间长了,看着有些蓬乱。
过了大半个时辰,江逐水转头见她昏昏欲睡,捋顺她发,笑道:“明明晕字,何必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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