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尔_分节阅读_6_踏雪寻尔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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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尔_分节阅读_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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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咕哝着,只有心听得见。一个起身站起,冷不防地撞上上铺床位的床沿。痛感从头顶心传来的当下,立马迅速反弹般的坐回下铺的床位。房间内只她一人,不会有人看好戏般的爆发出一阵好笑,像是又看了什么自娱娱人的幽默剧。

也不用手去揉揉,径自偏向一边地倒在床铺上。痛感和额头处传来的熊熊燃烧的晕感似乎达到了和谐的中和,竟给身体的整体感觉带来一种舒适。

那是在无暇顾及各种细微感觉的情况下进入的一种混沌状态。这似乎是一种对自己的感官冷漠以对的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若能成功避开各种感觉混杂在一起而后扑面而来的不适,不失为一次似为命运眷顾的撞击。若不进入迷蒙的状态,而将各种感觉一一分离开来再一一感受,一不小心会被带入生发于自身却放眼大众的“渡己及人”。那种自欺欺人的悲观主义太过虚伪。被撞一下头,就算是临近的隔壁的人也不会感到疼痛,就算极有可能是传染性流行性感冒的高烧之身。

祁安再次从床上坐起,拿来手机看时间,七点二十一分。她挺喜欢的两个数字。点开屏幕上的便签,想要简单记录下仅剩模糊轮廓的梦境以及在旅舍清早的境况,却顿觉无从下手。与屏幕僵持几秒钟后,终于在绿色便签上输入几行字。“国际青旅。高地山野。敲门声。穿越。两地惊雷。梦中的男子。高烧。《Moonlight》&《TheScientist》。”

从便签的开头看至末尾,心头竟涌过一股温热。一种无以言表的亲切感。

低着头,伸手摘掉棒球帽,对着暗掉的屏幕笑笑,看见自己洁白的牙齿,而后又按开电源。调出音乐软件,脚着地半躺下来听苏醒之前就在脑际浮现的旋律。《TheScientist》,来自Coldplay。

对于这首歌,她本来就是有所偏爱的。曾经执着于在深夜才来听它,戴着耳机,一个声部一个声部地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听,单一声部的持续,多声部间的叠加、转换,或至齐声迸发,又缭绕袅袅丝竹音。层层推进,情至汹涌处,已是人语凋零。情景氛围中现出一些身影,只有轮廓,看不清面部细节,很快地一幕幕放映过。在听这首歌的似乎不止她本身,多个在她身上重叠又分离的身影,挥之不去,也无可否认。各种场景中的各种身影。她的自制音乐录像带。

不知道接下去会在怎样的自然里辗转反侧,单曲循环一首音乐,就像随机播放一张专辑,听觉感官只集中于单下释出的音符字词,而不去对未来的旋律作出知根知底的预测。祁安半侧卧在床上,鼻间突然酸涩,随着鼓点的声声落下和低音乐器的加入,泪水逐渐自双眼涌出,漫过山根,右向滑落。两股支流合并,在抵达耳轮之前,汇入底下的棉被里。

这一刻,她好想看到一个人,一张温暖的脸,就安静地看着,可如梦里初见。

用衣服袖子拭去眼泪,从床上强硬地撑起,却好像有人用力按压住自己的额头,也强硬地欲将她往反向推到。扶着小爬梯,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脑颅已是眩晕中带着闷痛,由内部扩散,削弱着全身的气力。拿来桌上的马克杯,倒掉杯底的玫瑰花,慢慢走出门去取热水。遇见一个姑娘,她也同样在接热水,她们相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然后很快地互相在对方的视野里消失。

回到宿舍,稍嫌吃力地拖过来床铺上靠墙的电脑包。若低头在包内检查区分药物,会使脑袋甚至四肢感到不堪重负。祁安头靠在连接上铺的爬梯边沿上,手伸进电脑包的夹层将里面的药物全部掏出。好像只要四肢的运动不使头部晃动,就能忽略掉发烧带来的眩晕。忍受着脑部的重力下垂,拣出一包感冒药和一粒退烧药,再将那一小堆药物送回原处。

弯腰从床底下的地板上提起昨夜从超级市场购来的食物,在黑暗的回程中被置于大腿上。待血液的冲击力平衡而使双眼复见光明后,从印有“欢迎光临”以及一个最恰当的黄色圆形笑脸的大只白色付费塑料袋中,分别取出两个一百六十克的透明纸包装面包,一包袋装纯牛奶,两根鲜黄的香蕉,和两小包夹心饼干。然后再将还剩一些食物的塑料袋系上。边大口吃面包边小口喝热开水。吃完面包喝完纯牛奶再吃完两根香蕉又吃掉两小包夹心饼干。胃还没遭受发烧的污染。努力而充分地进食能使饥饿的发烧感摇尾乞怜。

脱掉棉鞋,重新戴上棒球帽,伸腿坐在床上背靠墙壁,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四首《TheScientist》的完成。将药配着温水服下,再喝掉杯里剩余的温水。

在去一趟卫生间后脱掉外衣裤躺上暂时属于自己的床铺,拥紧棉被。关掉音乐,将自己置于无声的空间。隔音不是很好的房外已经隐隐地开始有所骚动。睡意却很快袭来。

祁安被一连串猛烈的敲门声惊醒,那个瞬间,她竟以为自己又跌入了先前夜里的梦境。门外有人连敲带喊,是向对面的房间的。总是有一些人在公众场合无所顾忌地大声叫嚷,或许以此显示彼此关系的亲密。药效发挥得很好,发烧带来的不适已减轻大半。在两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身体从冰箱跌进了烘烤箱,醒来时,感觉背部和腋下有些许难受的湿意。情绪状态更似被外边突然响彻的敲门声激发出了怒火,脸部一阵火烧般的潮热,又经安抚般的很快平复下去。也许不是怒火,是一种源自不知名的带着惊慌假象的紧张感。然而这个房间,丝毫没有谁将要进来的迹象。

离正午十二点还早。从床上起来去卫生间对身体进行简单的擦拭,用稍高于皮肤温度的热水。再次梳洗,抹上润唇膏。凑近镜子细看,发现眉心正中间有一小块略红于肤色的突起颗粒,轻轻按压很是疼痛。

回到正间,第三次出门去倒热开水,半杯不到。将购物塑料袋中的全部食物倒在床上,把一整包薄荷糖和一小盒夹心饼干放进帆布袋里。吃掉剩余的一条奶酪面包,喝掉一包酸牛奶,和另外两根小香蕉,再喝三口开水。把杯中的水走去卫生间倒掉,再将空杯放进帆布袋里。把塑料袋也折好塞进去。先前吃的东西好像还没完全消化一空,这会儿肚子便变得鼓鼓囊囊。

避免过大的幅度,一切似乎都在小心翼翼着慢条斯理地进行着。她既不被时间追着跑,也不追赶时间。所有的时空,好像都从某一处某一点慢条斯理且小心翼翼地延展开去,以近乎时空规划师的精细敬业态度。

围上围巾戴上棒球帽,再次出到阳台,过于强烈的光线竟有些压迫视线。正常上岗的公交车,疾驰奔忙的私家车,紧跟着前者的屁股恨不得能够在那条笔直的公路上全速前进。太阳光能够照到的隔离带左侧公路上的行人,明显比太阳光尚未临幸又处高楼与没有凋零的大树夹缝间的临近人行走道上的多。太阳光下有人撑着伞在反向行走。闪光的蕾丝边加大红色。离西湖渐远的方向。祁安的视线追着那撑伞的人,只见她的左半身,在被一棵粗大树干挡去几秒钟后,就消失在了一个小巷入口。在她与其他人逆向而走的过程中,引得似乎恨不得把太阳绑在头顶的缠绕着圈圈围巾的人,频频侧目。

消失了那撑伞的女人,好像也顿然失去了继续观看的兴味。车照样行驶,人照样行走。将俯瞰的视线改为平视,穿透丛丛树枝的眼睛发现,正对面同样楼层上的一个人,正趴在窗台上,将自己的目光毫无遮拦地往她这方投递。五十多米之外的那个男人戴着眼镜,寻味般的在她这边探索着什么,长发蓬乱,一副刚睡醒的姿态,他的身后则漆黑一片。祁安以一副随便他怎么看的表情对上他的视线,男人的目光竟然忽而变得轻佻,噘起嘴唇正要吹口哨。祁安转身离开阳台拉上推门和窗帘,将一切异化或文明都暂时隔离在外。

去一趟卫生间。查看时间十一点未到。只是微微隐隐的难受,吸鼻子。自由行走已然没有任何不适。成为她小病小痛时的避难所的旅舍或民宿,双手已经数不过来。

从帆布袋中拿出德语词典,直接翻至折页处。应该被开始的单词是“lieben”,一个与“leben”极为相似又完全不同的词。似有渊源又似毫不相干。祁安放下词典,再走出阳台,平视着看向对面,原来有人的地方此刻已经门窗紧闭,落下估计是酒红色的窗帘。收起视线走回,重新看词典,按着顺序随意查看三页纸的德语词汇,再将纸页折起。

坐在床上打量这有着六张床的房间,时近中午仍然没有来自这扇门外的敲门声。也许过了正午十二点会开始有人来报道,不用敲门,直接用她自己取得的房卡解锁进来。

又拿来手机,打开音乐软件,随机点选,播放的是Bandari的《EndlessHorizon》,看到“hori”这四个字母,依旧首先联想到“horrible”,再是觉得“无尽的视野”即“无尽的恐惧”。断断续续持续了多年的习惯想要彻底摒除似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好像也不错。任何能够被以各种形式摆到一起的文字,总有其相通之处。树林中各自独立岔开的树根般扎往深处产生的联结。

闭上眼睛听三遍,用耳机,将声音放到耳朵能够正常承受的大音量。第一遍追着竖琴,第二遍循着钟琴,第三遍让自己全然坠入广袤无垠的地平线。

“竖琴平稳的音阶,有如滑翔在白云之上,追着那道永不消失的天际线。钟琴的加入令竖琴声更有立体感,真实诠释着天空的浩荡。是她首度揭发地球是圆的,是她丈量每颗星辰的先来后到。她打破了天人永隔的迷信,使天地交会;她吞没了宇宙的下半身,使日月无争。然而,她本身却扁平细长,凑近一看她甚至不存在,若她都能定位大地的四极,谁能说你渺小得无法成就任何事?”

这段于某本书中偶然得见却注明来源于网络的释义书写得颇为鼓舞人心,凑近一看,语义的中心似乎全然集中于最后一问句。这首歌咏自然的纯音乐霎时成了振奋人心的励志曲。很美的曲子,很美的文字,强有力地回归人类的主题。即使渺小如尘埃,也有自身存在的意义。或作为人,或作为被流水冲磨的沙石,即使遗世独立。

Endlesshorizon,无垠的地平线,无尽的视野,无尽的恐惧,在没有边际的时空里上升或下坠,直觉绵绵延延了无尽头,看不到终点,回不到起点,只能在原始的启程伊始就感受放任自流的权利,不贪不求,随心性而至,自然享受之。

第三遍播完后,关掉音乐。所有东西都已收拾好,此时的停靠站点终将湮没为记忆中难以明辨的过往。将电脑包跨上肩膀,再一次用手轻抚已叠放整齐的床铺,拍去坐出的印子,提上帆布袋。不再回望房间一眼,砰的一声将房门往外关上,手中握着的冰凉钥匙竟有些硌掌心。

顺着楼梯走下去,有人下楼脚步如同捣蒜,有人两步并作一步地飞速上楼,当然也会有人直接搭电梯。一如每一层的大厅,楼梯间的布置也是极具文艺气息。

“307……”一个上行的女生一边提着小箱子上楼梯,一边低头小声嘀咕着。独自一人,没有吃力的形色外露,好像不怕因走路不看路而在楼梯上跌倒,也不怕上面毛毛糙糙着下楼的人会把自己撞下去。灰色系的衣服帽子及雪地靴。

她刚刚离开的房间。

祁安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住,回望那个还在低头走楼梯又思考着什么的女生。只要自己再迟些出门两三分钟,或是她再早些,她们就能更加自然而然地寒暄上几句有的没的了。

如果下次还能够认出你的背影,就打破陌生人的界线吧……

楼梯台阶粉刷了绿漆,木制的,上面一如墙壁绘有可爱的涂鸦。在抵达大厅之前需要经过一条瞬间变窄的甬道。一只猫从右侧蹿出,停在她必经的路中间,然后舞着尾巴缠绕进她的双脚间,发出愉悦的叫声。

祁安停下脚步,蹲下身来,放下帆布袋,空出一只手来去抚摸它向她仰起的小脑袋。它闭起双眼,咕噜出声,上升的长尾巴紧贴着她的身子,环绕着她缓缓移动。这是一只锃光瓦亮的猫咪,纯黑色的毛发使它神秘而优雅,脖间饰有粉色布料大蝴蝶结。它的生活环境已教它毫不畏生。它又绕到了她的身后,她不方便去摸它的头。

祁安突然仰头朝前方看,隔着甬道尽头的垂帘,隐约可见那边大厅里头长桌边的沙发上,架腿挺直而坐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手掌呈十字交握着,在里侧垂放下来。她头上棒球帽的帽檐遮去了他肩膀以上的部位。

黑猫重又绕到她的跟前,她握起它的一只小腿轻摇,和它小声说再见。她的金色长发自身后向前垂落,铺进了它的满身黑钻里。祁安提起旁边的帆布袋,站立起身。在一片接近黑暗的模糊中,她已经快速掀开垂帘,不经停顿地右转弯来到了前台前。她自顾自地用双手撑着台面,低头闭上眼睛,以让血液冲上大脑后造成的失衡感稳定。她知道肯定会有人对她这种突然的非正常举措予以注视。

“你好呀,退房。”她递出房卡钥匙和凭据对着台内那个正站着看着她的男生说。他已不是昨晚值班的那批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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