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个军士去了，店里一下安静了许多，田浩闪眼朝窗边那桌的两个中年人望过去，碰巧一个中年人也看过来，两人相视笑了一下，那中年人扭身抱拳说道：“这位小兄弟请了，敢问您几位也是来云州做生意吗？”

赵朝晖接过话头说道：“正是，看来两位不是中原人士，不知从何而来，做的什么生意。”

田浩这才留心观察，果然这两人颧骨很高，头发卷曲，肤色穿着也不同于汉人，不由暗赞赵朝晖心细。

那中年人答道：“在下柯里木台，这位是我的兄弟柯里木歇，我们来自遥远的吐火罗，这次是专门来做打仗的生意。”

“哦？专门做打仗的生意？那是什么生意？”田浩好奇的问道。

柯里木台得意的笑道：“这个说起来也简单的很。这次突厥国席卷大唐十几个周府，抢夺了无数的金银财宝、牲畜和粮食，这么多的东西凭他几万人一下子运不走，大批的粮食物资只能存放在安图、黑山堡这些据点里，这些东西要运回黑水城路途遥远，但是扔掉了突厥人又舍不得，我们去了，只花很少的钱就可以买下大批的粮食，而关内刚遭了兵祸，饥民遍野，最缺的正是粮食，把那些粮食运到关内，这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利！如何？这生意做的过吧！”

田浩笑道：“两位的确是生财有道。不过突厥人一向凶蛮残忍，跟他们做生意你们就不怕吗？”

“嘿，我兄弟常年在西域做生意，西域各国的通关文碟我这里都有，突厥人虽凶蛮，但是只要钱使到了，生意还是可以做的，而且我告诉各位，跟突厥人谈生意爽快的很，反而不象你们汉人那样算计的精明。”柯里木台说道。

田浩心里一动，问道：“您刚才的意思是说，如今突厥人还留在安图、黑山堡没有退走是吗？”

柯里木台说道：“大队已经退回了黑水城，安图、黑山堡留下的不过千把人，那是留着看守货物的，如今秋凉，水草开始返黄，大队人马是屯不住的。”

“哦，原来如此。”田浩若有所思的点头。

柯里木台冲田浩说道：“这位小哥来此做什么生意呀？”

“我们做的药材生意。”田浩随口应道。

“恩，有眼光，药材也是这里紧缺的。小哥如果信的过，不如将药材出手跟我兄弟合伙做粮食生意如何，我们负责把粮食运过来，你们负责往关内去贩卖，咱们一手钱一手货，敢保你有一倍一的利如何？”柯里木台问道。

田浩一琢磨，如果能从他们手中就近买粮食赈灾，可以减少从各地往这里运粮沿途的消耗，于是应道：“好啊，此事我们回去斟酌一下，想好了自会去寻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就住在云来客栈，一时半会儿的不走呢。”柯里木台说道，兄弟二人起身拿好自己的物品，向众人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在他们交谈的当口，关文胜已经同这开店的老夫妻谈妥，临时在这里借住一晚。几人用罢饭，那老汉引着田浩等人来到后院的厢房安顿。

尉迟孝亭和秦开山年少，回到房里倒头便睡，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田浩心事满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遂披了长衫来到院子里。

正是深秋时节，皓月当空，银光遍洒，万籁俱寂，诺大的云州城没有一丝人声马鸣。田浩在院子里踱步，心情清爽了许多，思路开始活跃了起来。

田浩想起那几个兵士对自己的议论，不由自失的一笑，如今自己虽然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但在众人眼中依旧是个靠裙带关系升官的小白脸，没什么真本事。如此口碑，那些军营的官佐粗汉肯定不会心服，就是严子期甚至秦开山、尉迟孝亭他们也不定在心里怎么看自己呢。民心不稳，军心不齐，这个烂摊子如何收拾？还有武媚娘，如今朝中两大势力，长孙无忌将她视为死敌，李世也对她充满戒心，她面临的压力该有多大呀！如果自己不能迅速扭转这里的局面，那媚娘的压力就更大了。透过沉沉的夜色，田浩仿佛看到了媚娘那双充满期待的目光。

“战！”田浩暗自下了决心，要想在这里立住脚，迅速打开局面，稳定民心他必须一战！

“大人还没睡呀？”赵朝晖和关文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田浩身边。

“是呀，睡不着。你们也没睡，正好一起聊聊。”田浩说道。

三人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田浩说道：“今日微服一访，得到了不少的消息，收获不小，可谓不虚此行呀。”

关文胜以为田浩还在为了那几个兵士的言语耿耿于怀，于是劝解说道：“大人，我没当过兵，但做生意同军队也打过交道。这些兵士都出自乡野，性情粗豪，平日里以说粗口为乐，并无什么心机，大人不必过于介怀。跟他们打交道文邹邹的不行，反而是粗放一些的好。”

田浩平和的一笑说道：“呵呵，我没那么小心眼。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呀，这算不得什么。不过，看来我在这些兵心里名声并不怎么样，想让他们心服还得费一番工夫。”

赵朝晖说道：“日久见人心，以大人的才能恐用不了多久。听那几个兵士话中的意思，调防留在这里似乎都是些疲老之兵，那两个年轻的校尉反倒要撤走，如果三屯卫和雁门关都是这么个情形，就不可不虑了。”

“恩，我也正担心这个，做将军的都愿意把能打善杀的士兵留在自己手里，交给别人的兵自然是拣那些老弱之人，这条可以理解，也着实可虑。”田浩说道。

赵朝晖一脸忧虑的说道：“卑职跟大人一路过来，沿途所见情形远比想像中恶劣的多，仅战后破败荒凉倒在其次，关键的是民心不稳，士气不扬。那么多难民跟着我们实际上是冲着赈灾的粮食来的，这点粮食吃完了说不定还得外出逃荒。不少百姓担心突厥会卷土重来，所以不愿安心投入生产，我们先头已经赈济过的几府就是这个情形，一些百姓守着官府讨粮，连下发春耕用的种子粮也吃了，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再种地。”

“是呀，老百姓担心辛苦一年种出点粮食又被突厥给掠了去，还不如不种，没了家业反没什么牵挂，突厥再来尽情逃了便是。”关文胜补充说道。

“所以我想赶紧打一仗！”田浩断然的说道。

“打仗？跟谁打，突厥已经退了呀？噢！大人说的是安图那些粮食？”赵朝晖说道。

“恩。”田浩点头。

“在下以为不妥！”关文胜说道：“我久在边关，对突厥兵的战法了解一些。突厥兵行动迅捷，机动灵活，擅野战奔袭，安图距这里数百里之遥，我大军一动，他们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等我军赶到那里，他们早就跑的没影了，那里的粮食物资也一把火烧了，我们耗师糜饷，徒劳无功，更加影响士气。再说大人初到，情况不熟悉，贸然出战，如果有个闪失，后果更难以收拾。”

关文胜的谏言极为透彻深刻，这绝非一个寻常商人应有的见地，田浩回头盯了一眼关文胜笑道：“先生果真是做生意的吗？”

关文胜心里一惊，赶忙低头说道：“在下是做生意的，这些想法不过随便说说，供大人参酌。”

“恩，你说的很好，我会谨慎从之。天晚了，睡吧。”田浩说道，他现在已经隐约猜到了关文胜的身份，可暂时还不想点破。

田浩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张西域地图铺在桌上，就着烛光盯着那张地图竟整整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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