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父亲工作十分努力,但那年夏天,在他身上却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道德风波。所谓道德风波,就是作风问题。那个年代,作风问题可不是件小事儿。风波的产生,使他一度陷入困惑和迷茫之中。
事情的起因有些模糊不清,外界的传言说父亲跟一个女人关系暧昧,又说曾有人亲眼看到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怎么怎么的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像真发生了似的。
起初,因为父亲那时候正为完成厂里交给的工作任务而夜以继日地忙碌,所以根本顾不得别人说什么,但是时间长了,传言愈演愈烈,就像憨胖子他妈和那个穿大喇叭裤的男人的传言一样严重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先是高主任找父亲谈话。直到现在,我一直都认为,如果上级面露微笑地找下级谈话,十之是下级出了问题。别人怎么看我不清楚,反正父亲的遭遇就是这样的。
高主任就是微笑着找父亲谈话的。这是那天父亲下班后高兴地告诉母亲的,从不喜形于色的他这次真正地高兴了一回,说一定是高主任理解了自己。其实,事实是,由于高主任临时有事儿,跟父亲的谈话只说了一个开头,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了,说明天再谈。父亲清楚自己与高主任之间是有隔阂的,也许是因为他们打的那一架,也许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父亲只是猜测),他希望这个隔阂能在明天的交谈中结束。那天晚上,我能够感受到父亲是多么充满期望地等待着明天的融洽交谈,为此,他还让我帮他打了二两白酒,然后很有兴致地喝了一点儿。要知道,父亲可是很少自己主动要白酒喝的。
然而,事实却并非像父亲所想的那样。这当然只是我的判断。第二天晚上,父亲回来后,我看到他沉默不语,好像是很失落。母亲问了父亲很多遍,他也不说原由,死活也不说。后来,母亲问父亲关于高主任找他谈话的事儿时,他才支吾着搪塞说没什么,没什么。其实,父亲的行为挺反常的,我都看出来了,更别说母亲。
高主任这个人挺有意思,什么时候见到他,什么时候都会看到他春风得意地向你微笑,示好。比如有一次见到我,高主任就像饥饿的人见到食物一样冲了过来,然后伸手抓着我,用他那坑洼不平的脸亲昵地在我的小脸儿上左贴一下右蹭一下,弄得我很难受。
高主任好像很喜欢我,那次他就像我父母提出要认我做他的干儿子。父亲和母亲听后,略微犹豫了一下,他们不由自主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又看了看我,也许是想征求我的意见,或者是有一些别的什么想法。
你们不愿意啊?见我父母没有什么反应,高主任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啊,不,不是……父亲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高主任,看你说的,我们怎么会不愿意呢。还是母亲反应快,她说,只是我们觉得高攀了……
高什么攀!高主任拿着腔调说,认识姓高的就是高攀啦?扯淡!
从那天以后,我就莫名奇妙地成为了高主任的“干儿子”,我们家跟他就算是亲戚了。成为亲戚的好处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看到了,那就是父亲更加忘我地工作了,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咱不能给高主任丢脸呀。
父亲给高主任丢脸了吗?当然没有。在父亲的心里,好像工作应该是第一位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然后才是我们。这是我那时候感觉到的。但这并不等于他只知道工作,不知道关心我们,不爱我们。母亲对父亲充满信心。我们也一样。而那个高主任的作用有多大呢?我想应该是微乎其微的。因为就算没有高主任,父亲肯定还是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的。只不过现在有了那个高主任。老实的父亲当然会尊重领导,服从领导的安排。而我却对那个高主任不以为然,也从未把他当作什么“干爸爸”。
那天晚上,沉默了很长时间的父亲实在难以承受来自外界的流言蜚语,他终于向母亲道出了高主任找他谈话的内容。准确地说,应该是倾诉。母亲一直听父亲把话说完。其实,对于父亲的传闻,母亲早已有所耳闻,只是她从没有相信过那些人说的话。
传闻究竟从何而来呢?父亲和母亲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原本想不去理会这种毫无根据的讹传,但当那些传闻在之后很短的时间里,像瘟疫一样几乎无处不在时,他们有些慌了。然而很快,他们又都镇定下来。他们断定,一定是有人陷害。可那个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去做呢?他们反反复复地琢磨着。
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母亲猜测说,可能是高主任干的。
高主任?父亲有些不相信地说,不会吧?这事儿是他告诉的我呀,而且他对我也挺好的,他怎么会这样去做呢?
他这个人值得怀疑。母亲肯定地说。但我现在也只是怀疑,我也不敢确定就是他。
父亲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母亲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说,我们应该找出这个人,让他还一个清白。
父亲惊讶地问,你是说调查高主任?
对。母亲说得很坚决。
这能行吗?父亲有些疑虑。
怎么不行呢?母亲说,难道你允许别人诬蔑你吗?
父亲不语。
父母的谈话我们三个孩子听得清楚,哥哥把我和姐姐拉到一旁,然后小声地嘀咕着说,这个高主任我早就看出他对我们家不怀好意,诬蔑爸爸的一定是他!这回咱们得想办法治治他,看他以后还敢欺负咱们家!
治他?姐姐问,怎么治啊?
哥哥歪着脑袋想了想,眼珠一转,说,有了!有办法了!
姐姐说,你快说啊,是什么办法?
我也说,哥哥,什么办法呀?
哥哥有些得意地说,高主任家我知道,哪天晚上咱们在他家门口儿拉泡屎,让他一出门就踩上,怎么样?
你们说什么呢?见我们在一旁嘀咕着没完,母亲停住跟父亲的谈话,转身问我们说,谁要拉屎?
他,他要拉屎。哥哥指着我说。
是,是我要拉屎。我忙说。
那你就去院里拉吧。母亲说。
嗯。我答应着,然后磨磨蹭蹭地向院里走去。
哥哥也跟了出来,他问我说,你真要拉屎?
我酝酿了一下,说,真要拉。
哥哥说,你说拉就能拉,可真够厉害的。那咱们可说好了,到时候你就在高主任家门口儿拉泡大屎。
我有些担心地问,那万一到时候我拉不出来呢?
哥哥说,你多攒一阵儿,到时候肯定能拉得出来的。
我说,那到时候你也拉呗,咱俩一起拉。
哥哥晃晃脑袋,说,我大了,在那儿拉不好看,还是你拉吧。
我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我们决定行动了。
那天晚上,天黑了以后,我和哥哥姐姐跟母亲撒了个谎,说去捉拉拉蛄,出了门后,我们就悄悄地向高主任家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夜空中依稀地闪烁着点点星光,整个落花街显得黑森森的,有些可怕。我和姐姐跟在哥哥身后,一边朝前跑,一边问他高主任家到底在哪儿。
七扭八拐后,我们终于停住了脚步。
哥哥指着一户亮着灯的房子悄声地说,这就是高主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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