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失笑,无言以对,转而问道:“对了清仔……阿念现在怎么样?我跟他比试完就跑了,还被蛇给咬伤,卓宫主……没为难他吧?”
杨云道:“大哥你把卓师叔想得太可怕啦。虽然卓师叔平时确实对阿念有点严厉,不过娘亲说过的,卓师叔是外冷内热,不会真的欺负阿念的。放心,他好好的,没被卓师叔怎么样。”
杨意怅然道:“我是有些担心。输了比试发脾气是我不对,结果又搞得受伤,我怕会连累他……他本来就不爱说话,要是卓宫主为了面子——”
杨云摆摆手道:“大哥你真想多了。又不是外人,卓师叔哪至于为了做给娘亲他们看就罚阿念?再说了,你也知道你不对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好了之后被爹爹责罚吧。”
杨意松了口气,同时又苦笑道:“我惹了祸,父亲怎么罚我都是应该的。阿念……没事就好。”说罢静了下来,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不能忍受一直安静下去,杨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我突然觉得,大哥与阿念比我更亲近,大哥对阿念也更好,倒更像是两兄弟。”
杨意不由失笑,故意虎声道:“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弟弟,一辈子都是,没有什么像不像的。”似乎想到什么,少年本应朝气满满的脸上出现些许无奈,“你和阿念……不一样。”
刚刚来到正准备敲门的卓不归听到这句手上一顿,没有敲下去。
屋里继续传来杨意的声音:“阿念……是他们救了我,如果没有阿念,我还不知道在哪儿。”
卓不归抬起的手慢慢放下来,一言不发地在门前站了片刻,最后转身离开。
“原以为相交一场终比不过你二人手足之情,却不想,你要的本就不是兄弟情深……”卓不归饮下坛中酒,冰冷的酒水划过喉咙,却是火辣辣地烧。
卓不归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知道自己醉了,醉得不轻,好像进入了一场梦。
梦里一切都特别美好,那些不开心的事从来不曾发生过。
梦里的自己,自由自在,逍遥快活。忙时听风,闲时赏花,根本不像是自己了。梦里太过美好,如同幻境——梦里面有杨意。
一身白衣的杨意,又或锦衣的杨意;恣意笑着的杨意,愁眉不展的杨意;叫自己卓宫主的杨意,唤自己阿念的杨意……在海棠树下练武切磋,在神农池中水乳交融……各种各样的杨意,来来去去全都是杨意,晃得人眼都花了。
卓不归难受地闭上眼,想要清静清静,却不知谁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手上茧子很厚,十分粗糙,却又格外温柔。
卓不归想要抓住它,蓦地睁开眼,看见杨意在对他笑,举着酒坛说着“卓兄,今日定要不醉不归”。刚要答应,杨意手上的酒坛却骤然碎裂开来,卓不归被烈酒溅了一身,让冰冷又灼热的酒水模糊了视线。
“卓兄?卓兄?……阿念。”杨意的呼唤终化作一声叹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然后越来越远。
卓不归挣扎着睁开眼,天上只剩一轮青白的残月。
夜寂无声,冷月无星,空荡荡的院子唯自己一人。
哪来的自在逍遥,哪来的落叶飞花,哪来的……杨意。
原来都只是一场梦?
卓不归手一抖,酒坛从石桌上滚落,跌碎在黑暗中。
“杨意……”卓不归捏着额角喃喃,方才在梦里,自己问过他什么?
“……杨意,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醉倒在梦中的卓不归问,声音很轻,怕惊散了眼前之人。
杨意没有回答,而后如烟消散开去。
卓不归,我中了你的相思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身上的相思蛊我可以为你解,而我心上你种下的相思毒,早就要了我的命。
“哈哈哈哈……”卓不归突然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是喃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梦中之情,何必非真?①杨意,你机关算尽,确实赢了。不过,你得活着。”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君兮君可知。
五月廿七,诸事大吉。诚告与君,勿忘旧约。晤与西岳,结以秦晋,燕子归时,秋水流长。
放下透着香的华笺,卓不归看到窗外菡萏紫藤已放了满园。
注:①《牡丹亭》明?汤显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与死,死不可生者,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为悦己者容
五月二十六,卓不归到了商洛。从六阳宫下来后,一路有燕子楼的人每日拜访、打点好一切,让卓不归的行程方便了许多。
到了商洛,江一月没有亲自迎接,而是派了一名女子在商洛入口等待卓不归。
女子相貌也算不俗,虽已过了最靓丽的年纪,却自有一番成熟韵味。一身素衣,青丝垂瀑,依旧是待字闺中的打扮。
卓不归多看一眼便认出是那夜在水云寨跟随江一月的女子,只见她行了个拱手礼后道:“恭迎卓宫主。在下燕子楼秋水心,奉楼主之命已在此等候卓宫主。”
卓不归也还一礼:“劳姑娘久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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