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再道:“卓宫主兴许不累,我却是累了。”他说得十分认真,脸上立马换出两分疲惫之色,连带声音都有些蔫蔫的,“杨某舟车劳顿,疲惫不堪,能否向卓宫主借个地方歇上一歇?”说着也不待卓不归答应,径自跳上了船。
本就只是忙时打渔闲来才渡人过江的小船,地方不怎么足,卓不归站在船头,白衣人再跳上来,顿时拥挤了不少。不过比起白衣人踏浪而来的一叶舟,确实宽敞了许多。
“卓宫主好会享福,江上游玩都不用自己摇橹。哪像我,百里水路过来,又累又怕,餐风饮露,遭不完的罪。”白衣人一面说,笑嘻嘻地向船尾的船家打招呼。
船家见他转瞬从吓人的威武换成十分和善的面目,有些转不过弯,只赶忙回了个僵硬的笑容。又看二人似乎是旧识,便依旧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不敢打扰。
白衣人似乎真的累了,十分自然地席地而坐,随意往船门上一靠,两腿微屈,摊出个狂人模样。他闭目深深吸了口气,被带着淡淡水汽的江风一吹,就差舒服地咏叹起来。
见到白衣人如此不客气的模样,卓不归不由皱起眉头:“杨意,你平日里在武林盟不是日理万机吗,如今平白无故跑来占我的地方,有何贵干?”卓不归讥讽道,对武林盟的无赖盟主很是不满。
杨意笑道:“没有贵干就不能来探望卓宫主了?你我相识多年,不是老友也是熟人,同是在外游玩,两人结伴不比一个人热闹?”
“怕不是热闹,是闹心。”卓不归说着抬了抬下巴。
杨意顺着卓不归目光看去,却见四面八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船只直冲而来,黑压压一片十分壮观。每条船上二三五人不等,粗略一算足有五六十个!如此阵仗,分明是来者不善。
“杨意,这是你送我的礼?”卓不归道,嘴角浮现难以察觉的苦笑。若果真是杨意的安排,自己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卓不归终于没忍住,抬袖掩口咳嗽了一声,然后立即又挺直了身板,仿佛丝毫不曾动过。但这般的动作怎能逃过近在咫尺人的眼睛。
杨意察觉到卓不归一刹那的痛苦,忙问道:“卓兄有恙?”说着更跨上一步要拉卓不归手臂,被卓不归让开。杨意看着从手心滑过的青色衣袖,微敛了眸,收回手道:“卓兄莫要疑我。上元时你没到平原庄省亲,爹娘十分挂念。本欲修书问你缘由,又记起今年该是武林大会了,便弃了写信,想趁着送武林贴的机会上六阳宫探望你与卓雪宫主。谁知到了六阳宫竟被告知你已下了山,我这才急忙忙赶来。你知道的,十余年来六阳宫的帖子都是我送的,不至于这次就别有用心。如今既然碰上了点子,我自然是要跟卓兄同仇敌忾的。”
任杨意飞快地解释了一大堆,卓不归只道了句:“但愿如此。”说完足下发力,将一块船板踢落水上,随后足尖一点,展袖朝着围过来的船只掠去。
杨意忙道:“船家,麻烦先往前头靠岸,待我与卓兄回返再另行赔偿。”说完将碎银放在船公手中。
船公刚见青衣公子蓦地从水上飞走,震惊得说不出话,又见白衣公子如神出鬼没般一下就从船头到了船尾还给自己银两,一时觉得自己眼花,整个人都呆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手接过的银子,只是一脸呆滞地看着杨意,仿佛见了鬼。船公被传说中的轻功惊得回不过神,突然听到一声山响,远处江上忽地翻起巨浪,而后轰然砸下,将小船颠得老高,眼见要倾覆。如船公自幼水里来去惯了,也被摇得跌坐下去本能地抓住船舷才免于落水。再看白衣公子,却是稳稳立在船上,分毫未动。
“速去,小心。”杨意看船公吓得不敢动弹,便多嘱咐了一句,随后掠身出去。
见着卓杨二人这般水上漂天上去的模样,船公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想这莫不就是书馆里先生讲的那些江湖大侠,原来还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船公伸长了脖子往前瞅,但见原本安安静静的清江上多了好多船只,乌压压一团,更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即便隔了数十丈也让他怕得发抖。
看两位大侠都打架去了,船公忙按着杨意的话往岸边靠去,慌忙中小船走得摇摇晃晃,却也渐渐远离了危险。
☆、怒海翻江
杨意提气掠过水面,见一只小舟直向他冲来。身子一扭翻身往舟上落,却被一道刀光劈过来,擦着手臂而过,竟被切下一片衣袖。还没站稳,又是一刀过来,忙旋身避去,脚下侧开险险在舟沿上站住,小舟却蓦地一沉,身子向外倾去,也避开了煞气非常的刀锋。起手失利,杨意却并不着急,就着后仰的姿势再往后翻,抽出腰间软剑往水上一点,借着这一点改变方向,如蛇的软剑迅速刺向对方。对方抽刀回挡,软剑便顺势缠向他手腕。
“喝!”那人大喝一声,生生将软剑劈开,一个回峰,斩向杨意腰间。杨意翻身后退,剑尖又在水中一点,飘飘往后退去。
见杨意不战反退,对手并不罢休,重重一脚跺下,小舟立时四分五裂,人亦随之拔高数丈,直追杨意而去。
听得身后木头碎裂声响,杨意并不回头,一个燕子三抄水却是落在近处的另一小舟上,落下后也不停留,而是接连几个纵身朝着卓不归的方向跃去。
这些人来得突兀,人数众多,清一色素白劲装,袖口绣着不同颜色的花朵,头戴野兽面具,透着狠辣诡异的气息。除去此时正与卓不归、杨意纠缠的刀手,还有一二十个弓箭手,弓箭手数人一起立在较远的小船上,远远将中间的几只小舟包围,大有一网成擒之势。
对方人数颇多,身手也是不俗,加之被围在水上狭窄的小船上,杨意纵有多少本事也无法完全施展。想清楚了当前形势,杨意暗叹不妙。四周的敌人已是棘手,更令人担心的是卓不归的反常。
六阳宫主卓不归,高傲无比,视天下为无物。说得好听点是睥睨苍生,胸中不着一物,但知他如杨意了解他就是个寡淡之人,又或称懒得有风度。除非事情来找,卓不归从不去找事,更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躲在六阳山上,当野人都好过涉足江湖上的纷纷扰扰。所以六阳宫主的冷静、冷血、无情和他的名字一样出名,哪怕被杀手刺杀,也要等到刀到了面前才把它打掉——卓不归的武功让他有一招制敌的狂傲资本。像今天这般面对来历不明的杀手,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出手绝非卓不归的一贯作风,透着一股杨意在他身上不曾见过的速战速决唯恐生变的味道。
杨意不敢大意,打算先与卓不归汇合到一处再做计较。对方虽然人多,身手也算了得,倒不至于让二人无法脱身,只是方才交手之人武功尤为突出,杨意只能暂时避其锋芒,只退不接招,直直向着卓不归靠去。可还没靠拢,又听得一声尖锐鸣响,似哨似笛,响彻清江,并没有雷声的音量,却听得人心头直颤,气血不稳。
杨意大惊,这声音十分诡异,只听它在两岸山间回响,尖锐嘹亮,经久不绝,竟辨不出发声的方向。声音带着一定的节奏和韵律,似催促,又似警告。
鸣声似乎很近,但找不到从何处而来。又似乎很远,却听得异常清晰。自鸣声响起,杀手们更加步步紧逼。杨意在小舟之间如雀鸟几个辗转,总算落在卓不归近前。
“卓兄!”杨意挥剑将身前几人逼退,与卓不归站到一艘船上。卓不归没有应他,但从他与自己后背一靠杨意便知卓不归的情况不太好,杨意感觉到卓不归背上传来一片湿冷。
年纪轻轻就有望问鼎天下第一人的六阳宫主,就算是面对燕子楼顶级杀手都谈笑可破,今日跟一群算不得一流的不明人士混战不到一刻,竟已气息混乱,汗出如浆。
“卓兄请小心。”杨意明白了卓不归想迅速解决的原因。卓不归轻“嗯”了一声,与杨意背靠背,联手抵挡这莫名的袭击。
杨意很快发现,攻击卓不归的杀手虽多,但都未下狠手,反而跟自己交手的个个有如拼命。杀手们将二人包围起来,不计较自己的死活,竟是要生擒卓不归?!也不知卓不归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竟不惧他武林第一宫宫主的身份前来抓人。看这些杀手个个武功不俗,杨意知道他们身后必是个极难对付的硬角色。
杨意与卓不归二人合在一处,剑气配合掌风,结果数人之后,稍稍得了喘息。两人配合默契,倒让杀手一时近身不得。
突然,笛声又变了。笛声从锐利慑人的尖处骤跌下来,变得十分婉转,仿佛情人间温柔的呢喃,却透着迥异于中原曲调的诡秘。
“蛊笛?”杨意不由低呼。难怪他觉得这笛声的曲调转折奇特似曾相识,竟是与曾听过的西域蛇王控蛇的笛声有异曲同工之处,都听得人发毛。杨意还在猜想笛声的含义,却听背后卓不归砰地一声竟跪了下去,力道之大,膝盖竟嵌进了船板里!
“卓兄!”杨意连忙唤他。四周杀手虎视眈眈,杨意不敢稍有松懈。无法回头去看卓不归,便不知他究竟难受到什么程度。竟然能令卓不归屈膝,这幕后之人若有朝一日落到六阳宫或是自己手上,怎么也得剐他一层皮。杨意恨恨想着,正焦急,马上腰间一沉,卓不归已反手扯着他的身体又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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